符金盞道:“諸位大臣免禮。”
皇帝就在裡面的書房內,符金盞在東京最有實權的官員面前來到這裡,也是表示她接手朝政是皇帝授權。
符金盞是先帝的皇后,以前就很有名望,而且作為太后攝政過一段時間;在本朝又是皇后的姐姐,被皇帝加尊號,確定了地位。現在她暫時理政,並沒有朝臣強烈反對。
她身邊除了宦官宮女,還有一些白衣女侍,這時都留在了外面廳堂,侍立在書房門口左右。符金盞獨自進去了。
裡面先是禮節和寒暄,因為敞著門隱隱還聽得清楚。後來符金盞坐到了御案對面,和郭紹說起政務,聲音漸低,書房的進深較大、又有風聲,外面便聽不見了。
殿室內的窗戶敞著,裡面有寒意,呼嘯的風聲也額外清晰。不過積雪之中白亮一片,光線照樣十分亮堂。
坐在御案後面的郭紹穿著倒是很簡單,頭上戴著幞頭,身上穿著一件舊的圓領袍服。他抬頭從門口看出去,然後收回目光看著符金盞道:“什麼都準備好了,後天就出發。我已經下旨,東京諸事,金盞皆可決斷。”
符金盞輕聲問道:“此次出征要多久?”
郭紹沉吟道:“難說。如果佔據了幽州城,便進入第二個階段,要固守幽州與遼軍角逐,直到他們放棄幽州之地。”
符金盞又問:“你一定能贏罷?”
郭紹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沙場之上,好像誰也不敢說一定贏,若是結果太明顯,仗也就打不起來了(一方會主動放棄)。不過金盞放心,此戰部署得十分妥善,贏面很大。”
符金盞道:“我在東京等候陛下大勝歸來。”
郭紹點點頭。
二人稍稍沉默,“呼呼”的風聲便入耳,窗戶被吹得晃動,時不時發出“吱嘎”一聲。
符金盞轉頭看著外面,輕嘆了一聲,開口道:“我記得以前……你還是符家侍衛的時候,我似乎從來沒關心過你。”
郭紹豁達地笑道:“那是肯定的,人之常情。”
符金盞道:“那時先妣很嚴厲,不過家父兄長卻很寵我,我是父兄的掌上明珠。而且你知道,符家多年高門,我覺得將來一定很有前程,能得到很多很多,想想……榮華富貴,世人尊敬的身份名聲,人人喜愛的秀外慧中,還有什麼都好的、像父兄一樣寵著我的夫君……”
“嗯。”郭紹吭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很耐心地傾聽著。不是因為後天就出徵了他就忙得很,恰恰相反,幹大事之時,他是最有耐心、心境最好的時候,大概因為精神情緒都調整到積極的一面了。
他的目光從符金盞臉上掃過,覺得她說得很真。一個出身好又貌美的女子,當然眼光心氣也會高。
符金盞歇了口氣,輕聲道:“可是經歷了太多太多的事,我發現並不是起初想得那樣了。”
郭紹順著她的意思,問道:“金盞現在怎樣想?”
符金盞轉頭看著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用處、宿命。我的用處是為了符家聯姻,當沒有這個用處之後,我的一切都會結束。當年從河中府回去,差點出家的那些日子,我忽然明白了。”
她露出強笑:“後來我一直在想辦法在權勢之間博弈,也讓很多人敬畏我,特別是宮裡的人。或許有人以為我想要權勢……但對我又有多大的意思呢?”
郭紹道:“金盞現在想要什麼?”
符金盞喃喃說道:“身邊從不缺人,可我老是覺得自己是一個人。我就想有一個人與自己很近、很近,一直陪伴著,這樣走下去。”
郭紹聽罷微微動容,有種鉛華落盡之感。他不由得仔細看著符金盞,她看起來完全是個年輕的女子,白淨的面板很光潔,郭紹甚至看清了在明亮光線下、她髮際毛孔上稀疏細細的絨毛。
她看著郭紹的眼睛,明眸上的睫毛微微顫抖:“紹哥兒……就是那個人。每當我心裡低落時,就想著什麼時候你會來看我,能噓寒問暖,對我那麼好、誠心的好,不會離開我,能……能抱著我。我就覺得活著那樣好,那樣高興……”
她的聲音愈來愈低,最後幾乎都聽不見了。
郭紹心裡一團溫暖,又有點酸。毫無防備地、莫名地,他內心最深處的某種東西驀然被觸動。
“姐……”
她就像姐姐,比姐姐還能親近。這個世上,除了他姐,原來還有人可以那樣誠摯地為他付出,在他虛弱的時候上進無門的時候保護他、照顧他、培養他,真心地幫助他出人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