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喬一直沒吭聲,連半句都沒為林仁肇辯護,更沒求情。李煜琢磨,或許陳喬心裡也有數了,武將公然將責任往國君身上推,比較過分、不是懂事的人;所以陳喬推薦了林仁肇,卻已不願為他求情了。
在李煜心裡,陳喬還是很識大體、能當重任的大臣,父王留他為顧命大臣總是有些緣由。
這時皇甫繼勳可憐兮兮地叩頭道:“臣臨危受命,卻一敗塗地,自知有負陛下之重託,罪該萬死……”
李煜一言不發。
皇甫繼勳便繼續哽咽道:“但微臣忠心耿耿,天地可鑑!陛下看在皇甫家祖上為國家立下的汗馬功勞、微臣之父兄為國而死的份上,饒恕微臣一條性命。家中就剩微臣這一脈了……”
他說到這裡,已是淚如雨下,傷心不已。
李煜並不想殺皇甫繼勳,或許此人的帶兵能耐真的比其父兄差了不少,但忠心還是比較可靠。就是不堪大用,留著沒有什麼壞處。
但李煜嘴上還是冷冷說道:“國有國法,戰敗定要被懲罰。”
他只說了懲罰,分寸自有拿捏。在場的幾個大臣都是兩朝為官,應該會懂君主的意思。
李煜很快就離開了大殿,悶悶不樂,心頭彷彿有一塊大石頭壓著,越來越叫人難以喘息。
不料兩天之後,一個訊息再度讓他陷入驚懼之中!
一個宦官急急忙忙地走進來,此時李煜尚在寢宮,他見宦官神色慌張,便問:“發生了何事?”
宦官看了一眼靠坐在軟塌上的周憲,說道:“皇甫繼勳被殺了!”
李煜皺眉道:“誰殺的?”
宦官道:“回陛下,現在還不清楚……今日早晨,皇甫繼勳剛剛乘馬車出門,突然衝上來一群亂兵,將其護衛盡數斬殺,然後將馬車裡的皇甫繼勳亂刀砍死!皇甫繼勳身中數十刀槍,已是血肉模糊當時就斃命了。奴家去看到狀況之時,馬車廂裡都是血,路面上也全是血。
那些亂兵殺了皇甫繼勳仍未住手,衝進了其府上,見人就殺,幾乎將皇甫家滅門。
有司正在急查此事。江寧府當場隨後抓到了兩個人,樞密府也下了軍令,派人去軍營叫武將交出案犯……”
李煜聽得心驚肉跳,惱怒不已,“驕兵悍將今日能滅大將之門,明日是不是敢衝到皇宮裡來!誰指使的?”
宦官急忙附和道:“陛下,那些人太無法無天了,定該徹查此事,揪出幕後指使的人!”
“來人,更衣!”李煜憤怒道。
但片刻之後一股恐懼感又隨之而來,他頓時感覺背脊發涼。在軟塌前來回踱了幾步,轉頭看著周憲說道,“這事我或許不該為皇甫繼勳做主,他在採石戰敗,在一些人眼裡本來就該死。我不能去惹眾怒。”
周憲忙坐正了身體,輕聲道:“王上所慮甚是。”
李煜皺眉道:“但皇甫繼勳乃當朝大將,未經朝廷允許就拋屍街頭,還被滅門。若是坐視不管,朝廷的威信何在,今後誰還能聽朕的旨意?”
周憲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又似乎有點心不在焉,老是走神。
而李煜卻猶豫不決,十分徘徊,“到軍營裡拿人,若是處置不當,激起兵變又該如何是好……”
李煜的臉上陰晴不定,胸中時而怒火攻心,時而滿懷懼意。半晌後他終於理出點頭緒來,這種有滅國威脅的關頭,威信已經不能顧及;國內最重要的問題是提防造反、賣主求榮。
“立刻去樞密府傳旨,停止繼續追查,將已經抓獲的定罪斬首……”李煜開口道,“皇甫繼勳戰敗理應問死罪,但罪不及株連全家!殺人者須得有人償命。”
宦官忙領旨趕著出去了。
李煜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如今內憂外困,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周憲道:“臣妾也想為王上分憂,可連王上都對國事束手無策,臣妾一介弱女子也無能為力。”
李煜忽然仰頭大笑了一聲,臉幾乎都有點扭曲了:“娥皇是不是暗自覺得我很可笑?”
周憲忙道:“臣妾不敢,王上何出此言?”
李煜道:“那郭鐵匠次次得手用兵如神。你一早就認為我不是他的對手,所作所為都是徒勞,所以便對國家之事無動於衷?”
周憲使勁搖頭:“我沒有那麼想,王上為何這樣想我?我心裡很亂,不知道該怎麼辦……”
李煜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很快注意力便不在她身上,嘆了一聲“朕確是有心力交瘁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