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憲臉上一陣發燙,沉住氣微微屈膝行禮道,“是,將軍。”
她剛要走出來,忽然一個聲音道:“軍中全是男子,沒有一個人服侍娘子起居頗不方便,請將軍准許奴家隨我家娘子陪伴。”
劉六么的聲音。周憲這才猛然意識到此行的目的,剛才那一瞬間自己竟忘記了到這裡來幹嘛的……要她做刺殺的事確實會很不可靠。她立刻緊張起來了,又很沉重,因為內心完全明白劉六么的使命。
郭紹轉頭看向說話的婦人,他的眼睛十分明亮,不是在看周憲,但她卻有種已經被看穿的錯覺,感覺一切根本瞞不住郭紹。
沉默,好一會兒他一句話也沒說,氣氛在逐漸收緊,空氣好像已經僵在了空中。劉六么果然是個頗有膽識的婦人,竟然能受得住那樣極具壓力的眼神,坦然看著郭紹……但恰恰因為這樣,劉六么已經暴露了她不是個簡單的人。此婦的心還不如郭紹這個漢子的細。
周憲覺得一切都完了,此行所謂細緻策劃的行動,在郭紹面前簡直就是一張紙。
他終於開口了,語氣還很溫和,“不,你服侍不好人,太粗心了……”他踱了兩步,站在一個小娘面前,那小娘低著頭、膽怯地看著腳尖,他說道,“你跟那位娘子來,服侍她的起居,願意麼?”
小娘忙點頭,半個字都說不利索。
郭紹立刻轉身離開,連半刻都沒有多留。接著來了個年輕的武將,客氣地說:“二位隨我來,我叫盧成勇,以後有任何麻煩都可以告訴我。”
周憲等二人跟著這個年輕漢子出了帳篷,漢子話不多,半句多餘的話也不問,默默地走前面帶路。
帳篷外面一派粗曠的景象,一面大旗在小雪中被風颳得啪啪作響,拿著長兵器計程車卒成佇列在帳篷間穿行,雪中炊煙繚繞。
地面上泥雪地上有一道延伸的腳印,步子很大。周憲等人的路線完全和這列腳印重合,她默默嘗試,自己走三步還走不到腳印的一步。
不多時,周憲進了中軍大帳,見郭紹已坐在一塊粗糙木板搭建的案前,案板上凌亂地放著各種紙張和工具。她接著側頭一看,那個年輕漢子已叫住後面的小娘,沒有進帳,於是這座最寬敞的帳篷內就剩下了兩個人。
這裡的佈置十分粗糙單調,行軍紮營當然不會有什麼裝飾品;但她發現案板上竟然放著一枝小小的臘梅。周憲不由得一愣。
郭紹抬頭看著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眼睛裡掩不住的疼惜:“我曾許多次想我們再次見面是在什麼情況下,也擔心不能再相見,卻實在沒料到是這樣。”
周憲聽到那句低沉的聲音裡“多次想”“擔心”等詞,心裡竟是一軟,已完全感覺不到這個人的危險。
她低聲道:“我也沒料到。”
接著郭紹又道:“你的身份是歌妓,在軍中有危險,就怕萬一有將士喝了酒無視軍紀,這種小錯時有發生。以後你就留在我身邊,不用擔心,我不會傷害你。”
周憲聽到這裡,顫聲道:“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
心裡卻道:難道你不擔心我傷害你?
郭紹欲言又止,最後什麼也沒說。反而周憲主動問道:“你不問我為什麼被送到這裡來?”
郭紹沉吟片刻,說道道:“南唐國主在密信中有解釋,求和。”
周憲很想問他信嗎,但是這麼一問不是太明顯了?一來就背叛李煜和南唐國,似乎不太好,後果或許也不輕巧。周憲心裡一團亂麻,對眼前面對的諸事束手無策。
而郭紹卻很沉得住氣,絲毫看不出他有什麼徘徊。周憲很想知道:他猜到了那些事嗎,猜到了多少?
他隱忍著一種憤怒,卻不表現出來,好像小心翼翼的。
就在這時,郭紹說道:“你先在這裡呆幾天,別擔心,我會處理好一切。”
“郭將軍要處理什麼?”周憲輕輕問道,與他四目相對片刻。
郭紹反倒怔了一下,隨後說道:“越小的事越麻煩,我幾句話說不清楚……”他的神色十分誠摯,“我也不能說,你有你的苦衷,說了就更難亂。”
周憲細細想著他的話,心裡忽然生起了一絲期望。那種微妙的心思,就好像被關在一間黑暗的屋子裡,有一線溫暖的光忽然照射進來。
“不過,首先我要部署即將到來一場戰役,一刻不必停止。”郭紹道,“李煜完全沒有求和的誠意,否則他應該送玉璽和降表來,而不是你。”
就在這時,盧成勇的聲音在外面道:“主公,末將有事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