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紹走到案板旁邊,果見羅猛子一臉的血,一動也不動,哪裡還有半點生命的動靜?
郭紹伸出手掌,想去摸羅猛子的臉,掌心接觸到他的鼻子,已感覺不到一點熱氣。那毫無氣息的涼意,一下子從郭紹的手心直插心口!
郭紹的手僵在那裡,漸漸開始發抖。楊彪被射成那樣生死難卜,羅猛子已經完全成了一具死屍……郭紹手裡有很多武將,能力比兩個結義兄弟強的不在少數;但沒有人能替代他們。
這世上,人們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在各種各樣的時候相遇結識相處協作,但在落魄窮困之時、在無數生死考驗後,還用心來相待的兄弟,畢竟不是那麼易得。
孤寂,郭紹忽然覺得有種莫名的孤獨涼意襲來。
自責,後知後覺的悔意湧上心頭。郭紹此時才驀然意識到,此戰的部署事宜很繁多,失了主動權但未能產生嚴重後果,最大的錯誤……是讓虎賁軍騎馬步兵、去奔襲遼軍精銳騎兵!虎賁軍騎馬步兵面對蜀國、南唐等國的軍隊時尚且能當騎兵用,但為了機動、想當作騎兵和遼軍精騎作戰,顯然是個天大的失策!
最嚴重的決策,往往會被覆蓋在太多太多的權衡考慮和繁瑣之事中。
郭紹額頭上的青筋都繃了起來,他緊握著拳頭,眼睛裡閃著光,但終於咬著牙沒讓眼淚出來,只是咽喉處感覺到一股鹹絲絲的熱流。
他忽然感到天地彷彿在搖晃,腳下也一個踉蹌。
“陛下……”眾大臣急忙扶住。
前面幾個武將一齊伏拜在地:“末將等罪該萬死!”
郭紹回頭看刺蝟一樣的楊彪,走到他的面前,去抓他的手,但沒有得到回應。王樸急忙道:“還愣著作甚,趕緊帶楊將軍下去救治,一定要把他救活!”
“遵命!”
郭紹望著坐在馬上被遷走的楊彪,此時有點失態。
王樸忙勸道:“待韓通和李處耘合圍,剿滅南路遼軍,為羅將軍報仇!”
……
遼軍此番為了大周皇帝行轅、捨命衝周軍大營,傷亡不小;但周軍也戰損極多,許多傷兵陸續被抬進了桑乾河邊的療傷營。裡面的郎中、雜兵、民夫忙活一片。
此時的外科救治自然非常落後,但郎中也會不少治外傷的手段,關公時代就會刮骨療傷了、骨折的夾板也是其一……但最有用的,卻是及時清潔傷口,用草藥簡單消毒。這種最簡單的救治,也能避免很多外傷感染的死亡。
徐二孃和一些民婦在河邊清洗布料,然後拿到鍋裡煮。
這時又有一批傷兵被抬了進來。徐二孃立刻丟下手裡的溼布,跑了過去見著人就問:“你認識趙虎麼?虎賁軍神火都的趙虎……誰認識趙虎?”
就在這時,一個躺在木板上計程車卒偏過頭道:“趙虎俺不認識,不過神火都倒是見著了,他們拿的是火器,很不一樣。”
徐二孃忙奔了過去,急問道:“你們打贏了麼?神火都勝了麼……”
那士卒道:“大周軍,算是贏了罷,反正遼軍被打退了。不過神火都,有點慘。他們在長槍方陣前面放火銃,只有拒馬槍防護……上頭說還要反攻,哪顧得上修工事,再說咱們從軍營裡出來列好陣,都沒工夫了。
遼軍馬兵不顧命衝上來,那火銃一放完和燒火棍差不多,神火都馬上就崩了,估計死傷過半,聽說都頭都被砍死了。俺親眼所見,當時俺就在神火都後面第一排,不然怎麼會躺著回來……”
正說著,後面又有人道:“俺認識趙虎。”
徐二孃循聲望去,說話的人是剛進營寨抬著傷兵的一個漢子。那漢子又問:“你是趙虎什麼人?”
徐二孃顧不上許多,立刻說道:“我是他……娘子!”
那漢子皺起眉頭,招呼迎上來的一個民夫來接他的架子。他讓到道旁,說道:“趙虎死了。”
“死了?”徐二孃愣在那裡,呆呆地看著面前陌生的漢子。
漢子點頭道:“對,死了。俺是神火都的雜兵,看見他死了,屍身也是俺抬的……俺只是雜兵,在神火都最後面,那會兒整都的人馬都崩了,俺自然也要跑。”
徐二孃不知所措,更不知自己在何處,她只覺得身上沒有力氣,連說話也幾乎沒有力氣了,搖頭道:“我不信。”
漢子搓了一下手掌,皺眉道:“俺是神火都的兵,沒事騙同袍兄弟的娘子作甚?嫂子節哀順變吧。”他的語氣沒太多波動,可能見到死人太多,再說趙虎對他來說、和別的戰死的將士也沒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