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會變成這樣?”官家口氣裡微微有點不悅。郭紹現在的模樣確實有大不敬之嫌。
只見郭紹一頭頭髮被風吹得亂糟糟的,用一根帶著繫著,像稻草一樣。一頭一臉全是黑乎乎的汙垢,身上全是塵土,脖子上更髒,塵土被汗水打溼後變成了黑色的噁心的一圈……和乞丐沒什麼兩樣,他剛才居然輕鬆就進來了,這得多虧了那份任命狀,還有曹泰認識他。
這個樣子面聖,是相當無禮的行為……衣冠不整見客人都很失禮,何況是見皇帝,通常皇帝會認為他沒有尊敬之心。郭紹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在見皇帝,腦子裡一個機靈,忙叩首道:“臣聞知皇后身染重疾,從鳳州固鎮晝夜兼行兩千多里趕到陳州,由於心急如焚,到陳州時忘記了衣冠,請皇上恕罪。”
“你攻蜀作戰是有功的。免了,只是小事。”柴榮道,“朕記得樞密院軍令是讓你率領的虎捷軍二軍到東京整頓,軍隊呢?”
郭紹答非所問道:“微臣在華山尋到了一個仙人,求了丹……”
“咳,郭都使。”曹泰小聲提醒道。
郭紹這才恍然道:“臣好幾天沒睡了,請皇上恕罪,恕罪……虎捷軍應該還在固鎮……或許已經到東京的路上了。臣已交接兵權,安排妥當,定不會有差錯。”
柴榮眉頭皺了起來,道:“求丹?誰給的丹?”
郭紹道:“回皇上的話,不知姓名,但看起來白髮童顏很厲害的樣子。”他詛咒發誓不說出麻衣道者的名號,只好說不明覺厲。
柴榮冷冷道:“荒唐!朕聽王丞相在殿上說你如何妙算軍情,本以為你是一員良將,卻不料能做出這等事?來歷不明的丹藥,你敢獻給皇后服用?”
柴榮頓了頓,似乎回憶起了郭紹在高平之戰有過奮力拼殺的事,陣斬張元徽!這件事他肯定應該有印象……但凡在高平之戰那場皇位保衛戰中盡了力的人,柴榮一般都更加寬宏大量。
就在這時,只見一箇中年宮婦彎著腰低著頭匆匆走出門來,跪請道:“官家,皇后娘娘說願意服用郭都使進獻的丹藥。娘娘請您開恩。”
柴榮看起來不高興,可能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悅。但他聽到宮人這句話,還是准許道:“那你把丹藥獻上來罷……但若是出了什麼事,皇后不計較,朝臣也會彈劾你,你脫不了干係!知道後果?”
郭紹頭昏腦漲,覺得這一切很恍惚,自己好像在夢遊。回稟道:“臣是皇后曾經救過的一個孤兒,本是衛王府上的一名衛兵。以前是,現在也是皇上皇后的衛兵。臣甘願以性命捍衛皇后……若皇上覺得臣有罪,只需一句話,臣即可自刎謝罪。”
柴榮愣了愣,五代以來的武將都比較驕橫,能從武將口中聽到這種一點掩飾都沒有的話,確實不容易。
“你效命沙場,不為了建功立業,不為國家社稷?就為了做皇后的衛兵?”柴榮問道。
郭紹的腦子還算有點條理邏輯,徑直答道:“是,臣本只是衛兵,只效忠皇上和皇后,不問國家大事。但皇上胸有天下,臣只有效力沙場才能報效,故願意上戰陣拼殺。”
柴榮微微唏噓,當然他不會和郭紹計較、討好皇后的事。此人好像本來就是衛王府出身的人,不知怎麼混到禁軍裡的。
曹泰見皇帝不說話了,便小聲催促道:“把丹藥拿出來給雜家罷。”
郭紹忙回頭看了一眼跪在後面一聲不吭的清虛,她低著頭一動不動……難道睡著了?不會的,誰能在面聖的時候睡著?
他說道:“據那無名仙人道,此丹服用時需一些吐納之法催藥力,臣讓一個小娘子跟仙人學了,因為服侍皇后的人須得女子。”
“你倒是想得周到。”曹泰道。
接著郭紹又跪請了一個要求,得到柴榮的首肯。他便走到院子當中,舉起手掌對天詛咒發誓:“違背天命者,郭紹。老天要降罪,衝著我便是,與他人無關!”
這也是答應了麻衣道者的事。
第九十八章 麻繩
紹哥兒,紹哥兒……符氏心裡在默默地呼喚,剛才院子裡的說話聲她聽得真切,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但符氏聽在耳朵裡字字都是海誓山盟。她覺得似乎沒那麼害怕了,念著他的名字。
頸子上一片冰涼,眼淚已經把枕頭都溼。一小會兒流得眼淚,恐怕比二十幾年加起來還多吧?符氏記憶裡可沒受什麼委屈也不是傷感的人,記事起幾乎就沒哭過兩回。一天時間,是要把一生的淚水都流光才能止住麼?
“譁!”忽然一聲拉開窗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