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撲倒在街邊,“玉蓮夫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一邊求她一邊用膝蓋把身體挪到了玉蓮的腳下,竟然一把抱住了玉蓮的腳踝。玉蓮眉頭一皺,低頭看,原來是雜貨鋪的李嬸。
人們紛紛側目,郭紹也笑眯眯地瞧著看戲。
突然人群一陣騷亂,只見一個肥婆娘奔了過來,二話不說,“撲通”一下就跪倒,一大堆肉像小山堆一樣轟然趴在街上。這不是豬肉鋪的老闆娘麼?或許是李嬸的表現鼓舞了她吧,連李嬸都怕成那樣了,胖婆娘終於依樣畫瓢,正道是一隻鴨子上岸、一群鴨子就會跟著上。
“俺錯了!俺錯了!”胖婦一跪下來,比李嬸更狠,咚咚直磕頭。接著她又用那粗聲粗氣的嗓門喊道:“玉蓮啊,你可不要叫人殺我!”
玉蓮直著脖頸,連正眼都不看她們,只是用餘光俯視二人,終於開口說話了:“我根本就看不起你,就算你們以前欺負我,我也只有鄙夷。”
“是,是。俺們怎敢和玉蓮您比呀!您不計較了?”
玉蓮又輕輕說道:“你連嫉妒我的資格都沒有,我懶得和你計較,放手!你碰到我的腳讓我很厭惡,嫌髒!”
李嬸急忙放開手,玉蓮走到轎子後面。郭紹的動作很有點現代紳士一般的裝模作樣,主動為她掀開簾子,並伸出有力的胳膊讓她做扶手上去。
被一個身穿官服頭戴烏紗的人躬親照顧,被兩列騎著高頭大馬的騎士恭候。在擁擠的人群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的身上,有了強權者的襯托,一時間玉蓮就像一個高貴的貴婦、成了萬眾羨慕的焦點。
她豁出去了,起碼在這一刻,哪怕僅僅在一刻,她沒有了自卑、沒有了傷心。見郭紹伸手臂,她便顧不得許多,坦然地輕輕伸出手扶住郭紹的手臂上轎,她的掌心裡有繭子,但人們看不到,手背卻比較白淨……對,要把自己最光鮮的一面露在人前,把艱辛的繭子默默藏在手心。
她最後回頭看一眼鐵匠鋪,目光一掃,又看到了一個認識的人,街道里邊的樓上,那個娼妓。塗脂抹粉打扮得妖里妖氣,這賤人!已經淪落到成為在家裡接客的暗娼,還不忘在人前踐踏玉蓮的自尊,說“她遲早要接客,接客也甭想和我搶生意,沒那姿色”。不要臉的賤人!一臉的粉就是姿色?哼!現在怎麼樣了,只能躲在窗戶後面悄悄看,都沒膽子出來!
玉蓮上轎了,轎子調了個方向,拿牌傘的人換位置,後軍作前軍開道。
郭紹也翻身上馬,就在這時他忽然有個想法:如果是符皇后面對這些人,會是什麼樣子?她肯定不會和這些人說話,更不會允許別人碰到她。而且可以揣測符皇后的心思,恐怕人家根本不關心這些人是什麼想法,怎麼看自己……也許,這些市井七姑八婆在她眼裡就好像一群螞蟻?人會在乎一群忙著搬家忙著一點蠅頭小利的螞蟻對自己有什麼看法麼……
也許吧,只是揣測。畢竟符皇后從來都是錦衣玉食,哪怕兵荒馬亂也從未墜落過凡間,她在世人眼裡根本不是人、而是仙女一樣在天上遙不可及的存在。
但玉蓮完全不同,她今天裝作若無其事,其實是忍著沒流於表面罷了,細看她的神情,細微之處真是豐富極了。她會生氣,會傷心,會羞澀,會要面子,會想報仇……只是方式和男人們不一樣。她不是在報仇,當面不帶髒字地羞辱那幾個婦人做什麼?也許她的報仇還是比較無力的,不是所有人都要臉、更不是所有人都臉看得很重要,對一些不要臉的人,你羞辱她有什麼用?
不管怎樣,郭紹覺得今天這事兒還算圓滿。當下便對圍觀的人眾置之不理,騎馬走在轎子前頭,依舊和他剛領到的儀仗隊、衛隊大搖大擺地上朱雀大道。
朱雀大道是交通要路,東京又是周朝首都,這裡每天都會遇見有富貴人家、小官小吏走,不過高階文武一般不會在大街上亂晃,早上倒可能遇到;因此尋常人走朱雀大道是不會走正中央的。而今天,郭紹的人馬便是光明正大地在中軸大道上開進,路上不必迴避,讓別人讓路就行了。
第三十三章 你們都不是人
符家衛王在大相國寺北邊的別院,現在是內殿直都虞候郭紹的府邸。
這座宅子佔地已經夠大了,但在王侯富貴世家中,確實只能算座別院;哪怕是座別院,也是盡顯氣度和講究。宅子一共可以分作三部分:前院和正院,中間一道門樓,後面有個園子;全部的房屋可能有數十間。中間的門樓修得像闕臺一般,骨架方正線條流暢,樓上的封閉走廊成拱橋一般的弧線,粗狂的構造中又有華美之感。
後園以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