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發現自己的身體有點熬不住了。
於是目前柴榮的心情非常猶豫。一方面,他感覺自己需要調養,已經到了不能逞強的地步;另一方面,自高平之戰後,當皇帝數年最大的心願就是取得收復幽雲十六州的功業,一件事渴望了幾年時間、惦記了無數的日夜,併為之準備了那麼多,現在有了挫折就輕易放棄?
周軍硬拼實力略有不如,主要是因精銳騎兵人少,但柴榮認為還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可以憑藉其它努力彌補這點差距。
若非身體實在垮得不是時候,以柴榮的意志力是不會像現在這般猶豫的。
不多時,王忠又回來了,上前稟報了一番大堂上的情況和議論。柴榮聽罷,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叫別的人都下去罷。”他的聲音很低沉也有點無力。
白胖宦官依言屏退左右。這時柴榮招他附耳過來,沉聲道:“去把孫御醫叫進來給朕瞧瞧,並且告訴他,暫時不得洩露朕的病情。”
王忠領旨,急忙出去找御醫。然後不動聲色地帶著一個提藥箱子的老頭從小門裡進行宮、行宮便是被徵用的雄州官府。事兒做得很無聲,但完全保密是很難的,來往時總有少數人會留意到。
孫御醫躬身進屋,先切脈,又請罪觀察柴榮的臉色和五官,問了一番話。柴榮如實說氣急攻心吐過一口血,還描述了一些其它症狀。
御醫跪請道:“陛下最好以龍體為重,先班師回朝,養好貴體才好。”
柴榮皺眉道:“朕得了什麼病?”
“這……”御醫道,“臣一人不敢妄斷,還是回朝請御醫們一起會診比較妥當。但以微臣之見,陛下的貴體……咳咳,不能再在外面操勞拖延。”
柴榮聽御醫語焉不詳吞吞吐吐,頓時惱怒。其實他自己心裡也明白身體什麼狀況,只是有點不甘。見御醫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這才讓柴榮醒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忽然柴榮想到了死亡!
若是駕崩,後人會如何論斷自己?還有留下的基業,該何去何從?
就在一瞬間,一些意識猛地灌進柴榮的心頭,他忽然感到恐慌起來。
柴榮想了想,聲色俱厲道:“爾等不得洩露朕的身體狀況,否則定不輕饒!”
御醫和宦官王忠急忙跪伏於地,叩頭應允。
……王忠忽然想到了皇帝最年長的皇子柴宗訓,實歲才四歲多!然後是柴宗訓的“母后”符氏,他一時間感到背脊發涼,怎麼官家說不行就不行了呢?
王忠左思右想,覺得將來的事兒還不好說,但皇后也不是省油的燈,至少不能太得罪了。當下悄悄寫了一封密信,想要送到東京去借機在皇后面前立個功。但送信必須要最親信的人,於是找來自己的乾兒子宦官王繼恩,叮囑王繼恩偷偷回京把密信親手交給皇后。
王繼恩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宦官,長了一張大餅臉,臉上的肉很鬆好像是腫的一樣,臉很寬闊、五官卻都擠在了一起。平時忠心耿耿的,但這會兒拿到密信,他不馬上回京,卻先去了趙匡胤大營私見趙普!
趙匡胤很快回了住所,三人看著放在桌子上的密信。
只見那信用燒漆封著,沾得很穩,一動肯定留下痕跡。王繼恩束手無策,說道:“老貨王忠叫雜家回東京給皇后送信……此前雜家看見孫御醫進行宮,難道這信是說官家有恙?”
不料就在這時,趙普忽然拿起密信,很粗魯地隨手撕開了。王繼恩大急,瞪圓了雙目,伸出手想抓時,已經晚了。
趙匡胤卻淡然看向王繼恩道:“難道你還真想把事兒報回宮裡去?”
王繼恩聽罷無言以對。
趙普看了一番密信,然後才遞給趙匡胤說道:“王忠這宦官真是腳踏兩條船,現在要為自己考慮了。”說罷看一眼王繼恩。
王繼恩道:“雜家並無它意,只怕王忠察覺雜家沒送信,雜家處境便危。”
但事已至此,信已撕成那樣,實在沒法再送。
……
不過符氏也很快聽到了風聲,她沒有從王忠那裡得知最準確的訊息,但大臣王溥還是讓家僕回京透露了一些事兒。主要有兩件,郭紹被調到涿州守城,皇帝數日不見人、可能身體有恙。
符氏得知訊息之後心裡十分不安。
這陣子東京下暴雨,又是風又是大雨,風雨飄搖中她只覺得好像高大巍峨的宮城都要被掀翻了一般,電閃雷鳴叫人心驚肉跳。
皇帝身體有恙?那應該快退兵了。這種訊息可能還沒有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