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來,看看場中橫七豎八的屍體,觸目驚心的鮮血,餘風只覺得肚腹間一陣翻騰,“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直到將早上吃的那點東西,都吐得乾乾淨淨,這才覺得胸間舒暢了些,猛然他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他扭過頭來,卻是趙貴。
“是我,餘先生!”趙貴見到餘風一驚一乍,急忙說道,軍營裡計程車兵殺賊時心神受到激盪,敵我不分的事情,他也是聽說過的,看到餘風雖一臉的疲倦,卻不像是迷失了心神的樣子,他這才放下心來,不過,餘風手誅兩人之後,他看著餘風的眼神有點變了,如果說以前他的眼神是敬重的話,那麼,他現在的眼神就是敬畏了。誰說百無一處是書生的,這書生殺起人來,比他們這些軍戶狠多了。
“那一個怎麼處置!?”趙貴問道。這態度,卻是已經把餘風真真正正的當做首領了。
“留不得他的性命!”餘風抹去嘴邊的汙漬,想了想:“去看看竹竿,讓竹竿上沒有見血的兄弟動手!”
趙貴心裡一凜,卻是什麼話都不敢說,點點頭,領命而去。
沒多時,幾聲淒厲的慘叫聲響起,然後,戛然而止。
“姐夫,姐夫,你沒事吧!”趙登跑到餘風的面前,關切的問道。他老被父親在他耳邊說餘風如何如何的好,雖然是自家姐夫,但是小孩子好勝心強,心裡多少總有點不服氣的,每次他父親說起餘風,免不得在心裡嘀咕幾句,“姐夫再好,也不過是個讀書人,這讀書識字,也就不說了,這上陣殺敵,總不會比我強吧,咱家可是世世代代的軍戶!”
就算是後來去請餘風,在他心裡,也不過是覺得自家的買賣,多個斷文識字的人照看,總不會吃虧,說到底,在他的心目中,這次去靈山賣私鹽,也就是把餘風當做一個賬房先生或者是擋箭牌之類的用。但是,這一場搏殺下來,小傢伙算是徹底的服氣了,敢情,自家姐夫還是文武雙全的啊!
“我沒事,怎麼樣,怕不怕!”餘風笑著問道。
“剛剛開始有點怕,不過,後來就不怕了!”趙登倒是一本正經的回答:“姐夫都不怕,我當然不怕了!”
掩埋了鹽丁的屍首,眾人再次上路,不同的是,大車的鹽包下面,多了幾把鋼刀鐵尺,而那些竹竿的前端,暗紅的顏色代替了白茬茬的斷口。而眾人的間的氣氛,也變得凝重起來了,大家悶頭悶腦的趕路,沒人願意多說話。
崇禎五年,遼將孔有德率領著一萬多人在登州作亂,攻城奪寨,裹挾民眾,叛軍迅速擴大到十萬餘人,現在整個山東都變成了一個大戰區的模樣,各處的兵馬紛紛彙集登州平叛,各處的衙門也是對地方上嚴密監控,生怕有民亂髮生,自從崇禎二年以來,山東各處大亂大亂不斷,這些官員實在是不能大意,也不敢大意,其實他們何嘗不知道,有些地方的民亂,和這孔有德的作亂,毫無關係,都是那些軍紀渙散的朝廷軍兵的胡作非為激發起來的。既然嚴密監控,而且到處響馬,叛軍,土匪橫行,百姓們也輕易不敢離開所聚居的地方,大路小路都是人煙稀少,餘風他們走的這個小路,除了剛剛遇見的那四個倒黴蛋之外就再也沒有看見別的什麼人。
但是經過剛才的事情,大家對餘風的態度已經是大變,以前餘風問點什麼,只有趙登趙萊才會主動回答,問道趙貴頭上了,趙貴雖然也會回答,有點忌諱的東西,還是有點猶豫,但是,現在餘風有意無意的問題,大家也都是有問必答,沒有人再會質疑什麼,忌諱什麼了。
餘風這才是知道為什麼趙家村是衛所所轄的軍戶,怎麼平日裡面連最基本的軍事訓練都沒有,而軍戶們手裡連把像樣的兵器也是找不到了。大明的財政稅賦,有三分之一甚至更多都是在衛所的田地裡面收取,軍戶的負擔都是極重,而且軍戶不能脫籍,世世代代都要承受這苦處。
大概百年前就開始,衛所的軍官開始瞞報衛所戶口,把屬下的軍戶變成民戶,只是這些民戶不在官府的名冊上,這些軍戶轉變的民戶還是耕種從前的田地,只不過交糧交錢的物件變成了軍官們,比如說千戶,比如說指揮使。
也就是說,現在趙家村的軍戶實際上就是地主的佃農,種地的農民,所以不要說什麼訓練和練兵了。
據說是靈山衛裡面,也就是每個千戶手裡有幾十個能打仗的兵,指揮使手裡有兩百多個兵,十幾個親兵,這就是定額五千六百兵的衛所實際上計程車兵了。而且,按照他們的述說,現在的大明朝,幾乎所有的衛所都是這樣子,那些武將,除了自己的親兵,其他計程車兵,基本上都是像趙家村裡的這樣的軍戶來湊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