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鄰右舍,人們把天際當稀罕物,到處是嘖嘖稱讚聲。倪秀娥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將家裡養得最肥壯的雞殺了,好好款待爭氣的兒子。
待人們都散了,家裡只剩下母子倆,倪秀娥才細細打量兒子,既驕傲又喜悅,輕拍天際的臂膀,不住地說道:“瘦了,不過長高了。”
天際調皮地眨眼睛:“娘,我都快二十了,不會再長了。”
笑談間,已是午膳時分,家裡漫漾著米飯和雞肉香。母子倆對坐,倪秀娥喜滋滋地看著兒子的饞相,不斷地往他的飯碗裡夾雞塊。
“江陵雖是都城,哪有家裡的米飯香?”倪秀娥嘆息,又想起什麼,道,“你說的嵇大人可是穆氏的紅人,權傾朝野,你要懂得好歹,懶散不得。不然縱有壯心雄才,不長點心眼,好機會也被別人搶了去。”
“知道了,娘。”天際乖順道。
倪秀娥又關照道:“你有今日,靠的是恩師的提攜。回頭把家裡那支上等人參送過去,好好謝謝老師。”
天際又乖順地點頭稱是。
倪秀娥滿意地笑了,這才放心吃飯。
天際突然問道:“休休她娘如今可好?”
“她家現在有用人伺候著,還能不好?她那是富貴病,時常發作,都習慣了,自然沒人理她。”倪秀娥不甚在意地回答。
“之前約好和休休一起回來,不料沈不遇加以阻攔,還訓了我一頓。”天際憤恨道。
倪秀娥聞言臉色陡變,手一抖,筷子掉了。她想彎腰去撿,天際手疾眼快,忙幫她拾起筷子。
“你去找休休了?”倪秀娥盯著兒子。
“娘,我想娶休休。”
倪秀娥一揚手,一記耳光驟然狠狠抽向天際的臉,清亮的一聲響。
天際毫無防備,捂住臉,委屈地喚了一聲:“娘—”
“我再三提醒你,不要去找休休,不要有那種非分之想,你把孃的話當耳邊風了?相爺沒把你宰了算抬舉你了,你還一意孤行,非惹出事端不成?氣死我了!我怎麼生出你這個愣頭兒子來?”倪秀娥邊喘氣邊罵。
“娘,我喜歡休休有什麼錯?再說,休休只是過繼給沈家,又不是親生的,憑什麼這般折辱我?我家雖然窮些,可也是有頭有臉的。從小娘教育我要爭氣,我不就是給您爭氣嗎?怎麼在這事情上,您畏畏縮縮的,反而小瞧了自己?”
天際一番慷慨陳詞說得倪秀娥啞口無言,她作勢又要打兒子。天際連忙躲開,倪秀娥打不著,便又罵道:“別搬出大道理來,不許就是不許!要是再被我知道,你就別進這個家的門!”
母子倆為此鬧了不愉快,直到岔話不再提及此事,才漸漸又說笑開了。接著,天際匆匆拜會老師去了,倪秀娥在家忙碌。等天際回來,倪秀娥已經將煮熟的雞蛋和烙好的麥餅裝了滿滿一布袋,關照天際在路上吃。
孃兒倆一直到了道邊才作別,倪秀娥眼望著馬車走遠,才心事重重地回去。
秋雨濛濛,車軲轆轔轔。三天後,江陵高大連綿的城牆在不遠處若隱若現,天際的思緒依然紛亂得如墜迷霧一般。
他始終搞不明白,每次提及休休,母親的反應為何總是如此激烈?她越是反對,他對休休的感情越濃。沈不遇兩次出現,都帶著一抹得意的輕鄙神色,時不時讓他血脈賁張。
他又想起了死去的陶先生。
很小的時候,陶先生面色凝重,眼光飄在遙遠的不知名處,對他說:“天際,等你長大考取功名,如果休休還在孟俁縣,我會答應你把她娶回家。”
彷彿是一言成讖。長大後,他考取了功名,休休卻不在孟俁縣,這是為什麼?
難道老天爺冥冥之中已作安排?
天際甚是不服氣,決定到了江陵之後,非探究個分明不可。
秋雨乍歇,似乎寒意更深。這個時候,天際悄然來到宰相府外。
風兒吹過高牆,老梨樹飄下幾片黃葉。牆內也是陣陣落葉聲,沙沙的,天際能想象到芳香的花瓣在細細密密地墜落。
不知道休休在幹什麼?她有沒有想他?他有點痴傻地想。
此時一陣風捲過,夾雜著馬蹄聲及車軲轆聲。他裹緊外袍,躲閃在老梨樹下。但見沈不遇的馬車老遠地徐緩而來。
沈不遇向來低調,從不講究排場,車前侍衛也就兩三個,並不張揚奢華。即使馬車駛入鬧市,一般人也不會猜到裡面坐著的竟是堂堂宰相大人。馬車行駛得平穩,從天際身後經過,掠過一道寒風。
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