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路,醒來的時候,剛巧也是馬車停定時。
元荊一個翻身,從何晏膝上爬起來,掀了簾兒朝外頭看,
“到啦。”
何晏給他枕的雙腿痠麻,強忍著沒發火,只漠然道了句,“恩,要下去麼?”
元荊回了頭,鳳目含笑,神色清豔,
“要。”
何晏輕一抬手,想著借力起身,奈何腿腳麻木不堪,卻是無論如何也動彈不了。
旁邊的人端坐半晌,露出些許憾色,
“…相公…。你竟是個殘廢。。。不過無妨。。我不嫌你。”
何晏面兒上一沉,“我看你是睡傻了罷?我好得很。”
言畢,便咬牙下車。
不巧那隻青紋瓷瓶自袖兒裡脫出,落在馬車邊兒上,給一雙細白玉手拾起來,
何晏一伸手,“還我。”
元荊拿了瓷瓶端詳片刻,晃了晃,又貼到耳畔聽了半晌,“可是酒?”
何晏唬道:“是好東西,你先給我。”
元荊收入袖兒內,“我幫你看管。”
何晏嘆口氣道:“你拿著也成,不過要記著這是藥,不能亂飲。”
元荊點點頭,很是乖覺,“恩。”
何晏輕笑一下,抬手欲將人從馬車上伏下來,可卻見元荊回了頭,朝虛空裡擺弄兩下,
“你怎麼不下來?”
何晏登時一愣。
再抬眼去看元荊,那鳳目裡隱隱的戾氣,轉瞬即逝,幻覺一樣,卻又很是真實。
何晏定定的望著面前人,只見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也正瞪著自己,
“相公?”
何晏音色發顫,“你方才跟誰說話?”
元荊目光越過何晏,給他身後的人引過去,“那是誰?”
何晏一回頭,看喜連抱著嬰孩兒正望向自己,
竟忘了剛才的事,只開口道:“恩…是喜伯。”
喜連像是並未聽見,仔細將小皇子身上的狐裘裹的更緊,小心抱好了,“大人,這城外也沒什麼地方,咱家看那處有個茶鋪,不如坐下來歇歇腳,買些羊乳熱茶也是好的。”
元荊扶著何晏的手下車,急著去看喜連手裡的奶娃娃,便也不在去管那裡躺在車裡的人,直徑到了喜連眼前。
又想了何晏方才說的話,元荊微微頷首,
“喜伯。”
喜連登時跪在地上,“皇…。折煞奴才了…”
何晏瞥他一眼,“行了,你同他說他也不明白,以後不必如此多禮,省得再壞了事。”
喜連見元荊一雙鳳目清澈如泉,眼底又是一陣酸澀。
銀狐毛自風裡簌簌而動,裡頭熟睡的嬰孩裹的粽子一樣,只露了個小臉,粉妝玉琢,眼睫如羽,柔和溫軟。
元荊輕觸了一下嬰孩柔嫩的臉蛋兒,“誰家的?真是貌美。”
何晏望了他一眼,起了壞心,“這是你生的啊,你忘了?”
元荊一愣,轉而去看喜連。
喜連瞟見何晏眼底鋒芒,只得訥訥點頭,“是。”
何晏湊上前來,“…你沒看這眉眼多像你?”
元荊看了那嬰孩,又看了看何晏,“怎麼沒有像你的地方?”
何晏氣息一窒,後又強詞奪理,“誰說不像!你看這英氣勁兒,多像我!”
喜連望了何晏,扯了扯嘴角,鄙夷之色甚重。
倒是元荊點點頭,“相公說的是,很像。”
何晏窩一肚子火,“你同我成親七八年,早該是四五個孩子的娘,如今卻只這麼一個,實在說不過去。”
喜連忍無可忍,抱著孩子便朝身側茶鋪而去。
元荊跟在後頭,剛進了店,便惹的一干人頻頻側目。
店小二迎上來,盯著元荊上下打量一番,眼有驚色,
“這位客官,要點什麼?”
喜連橫跨一步,擋在兩人中間,“你這裡可有羊乳?”
店小二看見喜連懷裡抱的嬰孩,登時明白過來,“羊乳沒有,米湯倒是有些,你要麼?”
喜連無奈,只得答應,順道著又要了些熱茶帶走。
待全都妥當後,幾人便又重新啟程上路。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喜連抱著嬰孩上車,何晏自下頭將裝了米湯的銅壺遞上去,又轉身去囑咐馬伕。
另一輛馬車裡的人,面白如雪,微斂了一雙濃眉,不知怎的,竟生出些戾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