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少年昏迷不醒,素色褲子上大片的暗色溼痕,賀宇風還未走近便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待到看清楚少年的面容,賀宇風嚇壞了,急步扶他。
「王富貴你什麼時候回京城的?!怎麼傷得這麼重?!」
賀宇風的意識中能跟這張臉對上號的只有王富貴,至於李燕歌恐怕根本就不曾存在過,也難怪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於是他扛起他快步進到府中,張羅著給少年治傷。
皇甫卿出來,聽見賀宇風嚷嚷,心下覺得奇怪:皇上明明下令不許王富貴進關,而且王富貴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從關外來到京師。
過去仔細一看,認出是李燕歌,皇甫卿沒做聲。他不十分清楚本應在宮中養傷的李燕歌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他知道如果現在挑明瞭,賀宇風恐怕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積極地施救了,弄不好也許還會阻撓。
大夫來處理傷口,賀宇風看清流血的部位和傷情後,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皇甫卿拍拍他的肩膀,賀宇風回過頭,僵硬的面部略略抽搐,抬手指指少年。李燕歌因為觸怒承璽而被處以腐刑的事情他還是知道的。皇甫卿點頭道:「他是李燕歌,不是王富貴。」,然後趁賀宇風還沒反應過來把他從客房裡「請」了出去。
李燕歌接連數天都高燒不退,整個人一直昏昏沉沉,不停地囈語:……救救王富貴……皇甫大人……請幫幫王富貴……開恩……皇甫大人……
陸文濤拍拍手中摺扇,搖頭道:「你又把麻煩撿回家了。」
皇甫卿道:「這種傷根本不能走,他卻憑著最後一點清明神智來見我。眼看他倒在我家門口,難道要我見死不救?」
陸文濤嘆氣,知他心軟,要他看見落難之人卻不加理會,除非天下的貓全體改吃素。想到一事,道:「皇上對敗軍之將從不寬待,連戰功赫赫的馮老將軍戰敗了,都被罷免所有官職,並交了大量罰金才保住性命。依著皇上的性子,怎麼會對李家兄弟如此縱容?對王富貴,殺又不殺,放又不放,罰也不罰,算是什麼意思?」
像王富貴這樣沒有任何戰績和背景的人,換了別人恐怕早就一道聖旨過去斬立決了;而李燕歌也免不了或斬首或充軍或流放,現在卻只是趕出宮就了事了。
皇甫卿苦笑道:「皇上是在等我去請旨。」
「怎麼說?」
「根據情報,邊境上的小股騰格勒流匪並不成氣候,派成名將領去未免小題大做。王富貴此次出戰,一是為了剿匪,二是皇上在試這個人;能贏是最好,戰死也無妨。贏了,便是皇上慧眼識人才,恭喜皇上又得一員猛將。」
皇甫卿對天拱手,然後又用指節敲敲桌面,「戰死,那是王富貴紙上談兵辜負皇恩罪無可赦死了自己活該。」
陸文濤覺得新奇,難得聽見他用這種口氣說話。似乎很是不滿呢。
皇甫卿繼續道:「王富貴潰敗但逃得性命,皇上不許他進關,便代表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李家兄弟和我有些淵源,皇上知道李燕歌走投無路下會想到我,於是把他趕出宮方便他來求我,而我一定不會忍心袖手旁觀。」
陸文濤點頭道:「如果沒有增援,王富貴要憑餘下的數百騎翻身,是絕無可能。兵權雖在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的你手上,但如無皇命擅自調兵,身為太子舅父的你便有『逼宮』之嫌。就算要邊關駐軍出動幫助王富貴,如不事先報備,也是個要命的把柄。要增援就必須得到皇命,至少是口諭。」
「不錯。皇上等的就是我去求這個皇命。」皇甫卿無奈地笑。聽門子說,當時似乎有人揹著個人來,具體他們也沒在意,等發現怎麼地上多了個人時,就已經只剩下地上的人了。
這陣子他心灰意冷,懶得去管朝中的是是非非──不,應該說他從來都不怎麼關心朝廷裡的是非。
上朝和議事的大部分時候,他都只是聽著而已,偶爾被問道,一句皇上聖明就都打發了,看起來簡直和發呆沒兩樣。也難怪承璽要覺得不忿。
陸文濤道:「那皇甫兄打算怎麼做呢?」
皇甫卿一攤手:「去求旨。」哪怕此去必定不會輕鬆。
陸文濤驚道:「你明知──!」發覺不妥,硬生生把接下來的話嚥了回去。
皇甫卿微笑,淡若清煙:「王富貴是勝是敗,不是他一個人的勝敗,而是整個聚華帝國的勝敗。戰事上,他也算是我的門生。於公於私,我都應該去求這個旨。」
陸文濤知他心意已決,勸也沒用,無聲地嘆息。
都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