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部分(2 / 4)

小說:一樹風流聽無聲 作者:幽雨

絲紅暈的面色驟然又變為慘白,然後一口鮮血吐出口中,跪倒於地。那個威嚴長者低頭俯視他半晌,終究對這個從未忤逆過自己的兒子生出了一絲惻怛之心,換上一副稍軟和些的口吻道,“當日你在湖州冒著傾盆大雨連跪了幾個時辰,不正是為了請我回府?為父也知你死死念念便是卸去這身刑枷好隨心所願歸隱天涯,而今我回來,豈非正好如你之意……”

“……太遲了……”倪珂埋下頭,雙眼視地,任滑落的白髮掩起臉。在場眾人都聽見溫雅少年放肆地笑出了聲音,也看見數滴瓊瑰之淚打溼了地磚,“倘若那日你能回來……興許我就能在他將腔中方寸完完整整交付他人之前……興許……現在……太遲了……”

自小心思就重。敏感的天性早讓他在山賊寨子中便洞悉了簡森的去意已決。原也是這樣。那個人從來都高遠自放,閒灑人生,正如天上之龍如何不會甘願困於尺澤。如果無可挽回,那麼……可否不管不顧隨他同去呢?

多少回一曲繁弦日漸匿,多少回並肩執筆宵不寐;又有多少回同枕共眠相隔咫尺,多少回憑欄互望遠去天涯。那個他還未相見便想相偎一生之人,到頭來終究意闌人散,擷花獨看。

他行的是林徑小陌,自己卻擇了輦路大道。直至終有人伴於他的身邊,隨他煮酒桑麻,隨他舟楫車馬。黃粱夢醒,人去閣空,獨有荊桃在。

正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那宅子一應俱全,待收拾畢了,你今夜就走罷。”

“……我不走。”

“你說什麼?”倪尚卿從未想到會被倪珂出聲忤逆,還以為自己聽得岔了,復又問上一遍,“你剛才說什麼?”

“我不走。”半跪於地的少年仰起了臉,以一個超然平靜的微笑回望了那個不苟言笑的威嚴長者,他以手背掩口輕咳,卻仍不斷有鮮紅液體順著指尖淌落於地。“這個地方早已催白了我的頭髮……熬幹了我的心血……啖盡了我的骨肉……這個地方即為我墳冢……為我棺柩,為我骨龕……我生於斯,業已葬於斯……我不會走,也不能走……”

“你何不抬眼仔細看看,”倪尚卿微眯鷹眸定定看著,反倒出奇冷靜地勾唇一笑,“這個地方是玉王府,但你從來不是玉王。難道——要我著人‘請’你出去麼?”

堂內異常安靜,園內桂樹飄來的香氣十分馥郁。倪珂抬起頭,開始環視接踵摩肩佇立於自己身前的眾人。煞也奇怪,這個略略仰視的角度,恰巧與十二歲的他看出去的世界相同。

2

天有寒炎,世情亦有冷暖。

倪尚卿於大長公主辭世的第二個月忽然杳無影蹤,正是屋漏偏逢雨,整個玉王府陷入一片欲哭無聲的悲寂。倪珂於床榻上被府內的嘈雜之聲驚醒,蘇禮衛阻止不了失控的家將毆打倪氏戚族,也阻止不了他們搬走府裡的名玩字畫,甚至強拉府中女眷出門典賣。那些撒野鬧事的家將中還混有不少府外的雞鳴狗盜之徒。青天白日,天子腳下,人心之毒總是一劃的落井下石。

一聲碎物之響。沸鬧的人群像被抽了柴,慢慢停罷下來,看向他。

蘇禮衛看見少年病中的柔弱身胚在風裡顫個不止——他幾乎還下不了地。以目光示指地上打碎的陶瓷骨著,一笑道,“玉王府別的沒有,金銀玩器、翰墨玉甸,倒還有些。各位若看得上,也無須費心來搶,儘管拿去是了。”

衣袂飄飛,羸弱少年彷彿隨時都會隨風而去。目視眾人復又侃侃而談,“你們當中哪個不是自小學藝,熬過了十餘寒暑才練就的一身本領。你們手中之物,尋個街鋪典當了去,至多不過三五百兩黃金,雖說也夠一個普通百姓緊衣縮食一生無憂了,可如何對得起這頂天立地的七尺軀身,如何抵得過旦夕不休的十載春秋?男兒在世,不求一個榮華顯赫,也當求一個青史存名。是離府後從此屠豬賣肉了卻殘生,還是隨著我他日封王拜將功成名就;而我適才所言,是譫妄之語,還是苦口箴詞,假以時日定然會見分曉。玉王府從來無需尺澤之鯢,今日誰人要走只須報上名來,我便代父賜他一紙自由身!”傳喚家丁將書案筆硯一併搬來。因斷去的手筋尚未愈好,執筆的手顫個不住,少年咬緊齒冠竭力嘗試了幾次,素箋之上的墨跡依然扭曲歪斜難以辨識,隨後他對身旁的蘇禮衛挑眉淡笑說,“蘇伯,你來。”

可蘇禮衛早已淚下潸然。

“若遠來的朋友願意留下,王府誠然歡迎。”少年每說一句話都面含淺笑,然每說一句話也都汗灑如豆,“只不過我有話於先,玉王府鐵律金科,今日之事今日之後便不究於雲散煙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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