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就算你不想活了,死之前那個問題的答案總算是要告訴我這個老熟人吧?”
鄒曉最執著的問題就是一個,鄭容繁對鄭延蘇到底是否忠心。鄭容繁靜靜躺在黑暗裡,用兩人能剛剛聽見的聲音說:“有時候真想向他發飆——這種說法很可笑——就是想向他亮出我作為寵物貓所有的利爪,不顧一切去撓傷他,衝他怒吼,把他擊倒,叫他看看我其實是一隻再也長不大了的獅子。然後呢,他大概會制住我,把我藏起來的爪子指甲一根根□□。但是這樣的死法遠比其他下場要好得多。你是我的假想敵,所以我一次次向你發起挑戰。終於打倒你的那一天,按照計劃我該去找他了,可是到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好累,活過了一個世紀一般,我不願意走下去了。”
“噢。”鄒曉默默應了一聲,倒不如說是驚呼,心裡一塊大石頭終於轟隆隆滾落了地。又沉默了一會,他不禁想到另一種可能:“現在你對主子什麼感覺?”
“我……怕過,恨過,後來沒感覺。”
感覺自己已經問完了人家的遺言了,真是一次良好的“心理疏導”啊。不過,最重要的是——“現在呢?”
“我不知道。”過了很久,當鄒曉以為靜止的他已經睡著的時候,鄒曉聽到一個幾不可聞的聲音:“畢竟他是陪了這麼多年的人。”
三天後,護士準時來拆線。護士輕輕用手在他面前晃,小心翼翼地問:“鄭容繁先生,看得見嗎?”
鄭容繁環顧房間一週,或者說像是在環顧,眼睛始終沒有焦距。
護士又小心翼翼地拿起醫用手電:“鄭容繁先生,現在會用強光打過來,請問你有什麼感覺嗎?”
鄭容繁靜止在一個方向很長時間,他感覺地到模模糊糊的光,附在視網膜上似有灼熱的感覺,但是他最終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護士的手尷尬地垂下來,四肢都不知道怎麼擺了,聲音發顫:“那,鄭容繁先生,請您好好休息,我們會立刻研究出新的療程的。”
“沒事。”鄭容繁輕輕嗓子,垂下頭說:“沒事,我知道你們盡力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護士窸窸窣窣退出房間的聲音消失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陽光觸碰面頰的溫暖冷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黑暗的視野變得更加黑暗。鄭容繁摸索著站起來,一手觸牆摸索到玻璃窗邊。模糊的陽光湧進來,是紅色的,卻是冰涼的。鄭容繁常常從這樣的病床上艱難地摸索下來,可能腰間還帶著槍傷和刀痕,可能身後爬滿了鞭痕,但從來沒有過像今天這樣,什麼都好就是什麼都看不見。這樣漫長的黑暗,也曾出現在被關在水牢和被鎖在刑架上的時候。但是這一次不同。說了三天拆繃帶那拆了繃帶就是最終結果,最終結果就是治療失敗。瞎了的殺手,就跟截肢了的馬拉松運動員一樣。
主子,你熟知我們的過去,我卻不敢打聽一絲你的。你是我們所仰望的高高在上的強者,而強者和弱者,怎麼能夠在一起生存?與其等你回來殺了我——你會這麼做才對,這三天來你都不曾留意醫院一眼——不如我自己——
“老大老大!他跳窗了!他落地了!老大他向公園那條路走!”鄒曉躲在暗處衝著手機尖叫,“那傢伙不是人啊他走得好快就要不見了!老大用不用我去攔他!”
“不用。你可以回去工作了。”鄒曉疑惑地答應了,聽到鄭延蘇的聲音顯得異常興趣盎然,還有轎車發動的聲音。
“……”追捕獵物,是老大什麼的最愛玩的遊戲了吧。
鄭容繁在這附近生活了多年,對這附近了如指掌。公園說到底是鄭延蘇私人醫院的私家花園,他知道小路盡頭有個荒廢的小湖,湖水渾濁到可以掩蓋溺斃的屍體的腐臭味。鄭容繁扶著路邊一棵一棵的樹行走,作為一名出色的暗衛偵查也是基本功,他在心裡默數樹的棵樹,計算路程的長短。大概,就在這裡了。鄭容繁豎起耳朵聆聽風聲,慢慢調整自己方向,試著踢了腳下一塊小石子下去,許久,傳來咕咚的聲音。嗯,沒錯,是這個方向。鄭容繁深吸一口氣,只要再往前跨幾步,如果有心情還可以再裝點重石塊,就可以永遠沉在湖底了。自己死的時候,果然和預想中一樣孤獨。他往前跨了一步。一陣眩暈——有人在一瞬間扯住了他的領子,另一隻手更是不安分地扣住他的脖子。是誰,可以在他絲毫沒察覺的情況下靠近?他突然身體一僵:“主子。”鄭延蘇的味道在黑暗中無限放大,那是濃烈的危險的味道,又是熟悉到令人安心的味道。
“我家暗衛隊長做事這麼果斷。”鄭延蘇從背後緊緊貼著鄭容繁,聲音裡是濃濃的笑意,“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