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沒有想到?”
“嗯。”林北雪道:“你能長期在那個環境中還不吸,也真是難得。”
御懷遠自嘲笑道:“不過是因為家門清苦,但凡支出的事總要思來想去的,若是家中富裕,也是說不好的事。”笑罷話鋒一轉,“前年之前法律不禁菸,許多賣煙土的店鋪都是堂而皇之的營業,於是滬上抽鴉片的人愈來愈多,有錢的抽產自雲南又經暹羅香港運來的雲土,沒錢的抽川土、熱河土,許多人都發了橫財,更多的人因此傾家蕩產——”
夜深了,御懷遠又連續不斷的咳了許多聲,林北雪看不過眼,從牆角衣架上取了一襲長袍披在了他身上,心裡不禁想著,這人也是好多事,滬上吸菸土者豈止千萬,一身之力能管的過來麼?縱然心裡這麼想著,嘴上卻沒說,斟了杯熱茶坐在御懷遠對面聽他繼續講。
“後來我出來坐診,認識了一位盛家的子侄,他是此道中人,同我講了許多,滬上很多名士都有囤積煙土的習慣,少的都有三五百兩,遺屬對煙土的處理毫無辦法,而那位盛家的子侄就做起了掮客,那時節清朝的遺老極多,到了後來每一位遺老過世都來找他,所以他就這麼發了財,再後來就越做越大,索性搞了一個組織——”御懷遠頓了頓,一口氣嘆的又深又長,“他發財後,再說的事就不侷限於上海一地了,他包了熱河的土傾銷,和各軍閥多有合作,雖然你我都知軍閥混戰名是為國,不過是豐足個人腰包,卻不知道其實他們打來打去都是為了爭奪些煙土銷售的地盤,而洋人開戰也是因著這個,林則徐在廣州戒菸就引得英國人打了過來,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天大的利益——”御懷遠長出了一口氣,雙拳緊握,一張蒼白的面上因為憤怒而顯出了不自然的紅暈,“年少時我曾去鄉間遊學,地主不管饑年之災,全部鏟了作物種植罌粟,此花美則美矣卻害得家破人亡,災年到來人吃人慘劇從未絕斷,可是那些中飽私囊的人哪個管了?”御懷遠說著話,一拳砸在了桌上,“可笑世人還當鴉片是個寶!南市老天主堂街、愚園路整日裡毒霧瀰漫,癮君子行惡貌醜簡直是難以入目!”
林北雪見他心情激盪,只得默然以對,隔了許久,御懷遠情緒稍稍平復後,語調悲涼地道:“身為醫者,我對鴉片分外痛恨些,所以這件事,怎麼也是無法原諒自己的。”
林北雪唏噓了許久,又聽御懷遠說了些滬上二世祖吸菸土暴亡的事,兩人談談嘆嘆就見東方隱隱現白,林北雪便順勢留宿在御懷遠家中,翌日開車回去的時候忽然心思一動,轉了個方向奔老天主堂街來。老天主堂街都是老式的宅子,門臉上掛著紅色綠色的燈,林北雪找個合適的地方停了車,一路慢慢悠悠地走過去。林北雪雖然不知鴉片之事,但他回國已近一年,正趕上轟轟烈烈的禁菸聲浪,每月總能爆出幾樁吸菸土的醜聞,吸菸的人已開始偷偷地吸並羞於承認自己是癮君子,只是這南市的煙鋪卻依舊是光明正大地開著。
林北雪走近一看,三開間的二進大宅中擺了好些紅木大炕床,起碼有十幾只,竟然是排隊而吸,往往榻上的人一起身,旁邊立即有人竄了上去,比搶購風潮還要熱烈。
林北雪倏然心驚,多見的都是在堂子裡一些文人富商邊抽邊聊,談笑風生,何曾見過這樣的景象?林北雪站在煙霧中看著那一張張或急切或木然或滿足的臉,無論老少多都是黝黑而枯槁,有的更是瘦骨嶙峋,衣衫襤褸,完全毫無生氣,像是地府開啟了門,魍魎鬼魅一躍而出。
林北雪一轉臉走出了巷口,多多少少有些瞭解了御懷遠的心情,只是他想的更多,底層都是這樣,上層腐爛更甚,這樣的人民這樣的國家又有怎樣的出路?
月末,日夜銀行開業,黃氏送了大花籃,粉菊花登臺獻藝,滬上各大報紙齊齊刊出廣告,大世界員工和豪賭之人盡數將錢存了進來,一時間日夜銀行紅極一時,林二少頓為滬上新貴,眾人百邀而不得。
☆、第十六章
作者有話要說: 醬油章,對了,說一句:廢除中醫的都是傻X
林北雪的這家日夜銀行說來也是畸形,鮮少與別的銀行有業務往來,而是以吸引社會遊資為主,主要是針對大世界內的娛樂和賭博業而開。開業不久,林北雪便被黃楚九請去作客,兩人談了許久,黃楚九嘆道:“我守著只下金蛋的母雞,竟然你得了便宜。”林北雪笑而不答,黃氏心中不甘,他心知肚明,但現在也不是表態的時候,吊一吊黃楚九的胃口,對方開價反而會更高。
從一開始,林北雪就沒打算把日夜銀行作為一項可以長遠發展的事業。
席間,黃楚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