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飛擺擺手,“你懂什麼,我和你不一樣,我是要悶聲發大財的,在小日本這裡撈一筆,然後遠走高飛。”話落,自行上了鴻運樓,林北雪嘆了嘆,覺得心中有些暖,以前能毫無摩擦的在一起,也是因為都是世家子弟,對錢什麼的都不甚放在心上,現在徐明飛能來撐他的臺,彼此倒生出肝膽相照的情誼來。
長喜川對這樣的宴會還是很滿意的,也都知道這些人是瞧在林北雪面上,他本人是抱著懷柔的政策來對付這些大商,滿口的仁義道德聽得林北雪都嫌煩,最後再搬出所謂的大東亞共榮那一套,眾人也都是見慣場面,打著哈哈,真說到日本人要入股自己產業的時候,眾口一詞地要考慮考慮。
說考慮,實際上大多都沒戲。
如此打混,林北雪竟相安無事地過了兩年,而有些商人見風使舵,見日本長久不撤軍,想著政府也許就這樣容忍著將就過下去,見利忘義的和日本人私通往來。林北雪這樣的大商,長喜川雖然沒有太過逼迫,但是三不三藉著他的名義在報紙上發表一些大東亞共榮的活動,樹立起一個標杆,只是多數人對於這樣的行為還是很反感的,所以林北雪的生意逐漸限於停滯,他索性只留了和日本人合資的廠子以應付場面上的事,剩下的一口氣轉給了徐明飛,自己只年末拿些紅利,又投了些錢和虞洽卿做起了販米的事,閒暇時間將精力投入了外匯交易,豪賣豪買不說又趁銀元絕跡時囤積黃金,有一日粗粗算下來也嚇了一大跳,竟比正經開廠賺得多。
林北雪一時之間覺得人生也不過如此,困居滬上久了就尋思著是不是提前脫身遠走海外,只是提了幾次御懷遠不願意,也就擱置下來,這一擱置就擱置到了1935年。
浩浩東北,被日本侵佔的那一塊久了,像是身體上的痼疾,就這麼怪異而不怪的存在了下去,三年風平浪靜的生活連人都養懶了。只是,富的更加變本加厲地颳著地皮,窮的愈發舉步維艱,一潭死水下內憂外患,只差一根打破短暫平衡的稻草罷了。
初春午後,林北雪靠在沙發上看報紙,徐明飛在旁邊漫不經心地吃著零嘴,指派小先生捶背。他本來就出身豪門,再加上淞滬之戰的時候囤積日用品大賺了一筆,接手林北雪的產業後更是做的如日中天,在不太平的年代還是延續著太平年代的奢靡,人走到哪,小先生就跟到哪,每次來還專門帶個廚子,嫌棄林家的飯不合胃口。
“其實今天找你是有正經事。”徐明飛揮了下手,兩個小先生精乖地出去了,她們常來,和林家的家人都混成了一片,自行躲到廚下去找樂子,徐明飛支起半邊身子,“現在銀錢兩業正在協助絕跡銀元,現如今市面上銀元已是難找了。”
“我知道。”林被北雪合上報紙,“前陣子懷遠去戈登路的華洋染織廠去看病的時候,回來跟我說中央造幣廠未曾停工,而且工人反而更多了,他當時有些好奇,找中央造幣廠的病家去問時,各個都不願談太多,回來告訴我時,我想也許又有什麼動作了?”
“都鑄成了一定規格的銀條,成箱裝車,你猜有什麼動作?”徐明飛神秘地笑道,“昨日陳光甫先生來找過我,有件事想聽下你的意見。”
“那他怎麼不來找我?”林北雪自嘲道,“莫非是不屑同我這個聲名狼藉的人見面?”
徐明飛正色道:“你這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可知道俞鴻鈞市長的事?”
“自然是知道的,日本人的特務機關已經滲透到……”說著說著,林北雪恍然大悟,“是我太愚鈍了。”
淞滬戰爭之後,日本人的特務機關滲透到了社會的角落,就連上海市的情報處的情報資料一夜之間都被替換成了白紙,而長喜川又怎麼會放心林北雪,自然會派人死死地盯住他,陳光甫雖然和日本人明面上處的還算融洽,實際上是不對付的,他貿然來見林北雪,其中可想象的空間太多了。
“歷來都是覺得美國人是我們的好朋友——”徐明飛擺出了一副促膝長談的架勢,林北雪也順手點了指香菸,聚精會神聽起來,“凡爾賽條約,九國公約,都是對中國有利的,一二八開戰的時候也不例外,民眾都認為美國是援助的,可現在的情況是美國的議員們總是丟擲許多謬論,沒個準,而且美國人的秉性是唯利是圖,開戰以來不斷地賣廢鐵給日本,幾十萬噸賣過去,日本人又鍛成武器來打中國,真是說不上是幫著誰!”
林北雪微微嘆氣,“其實也怪駐美的外交官毫無作為,素來認為弱國無外交,自己就看低了自己,愈發不會爭取什麼,整日裡只知道毫無目的地應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