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廁格跟大概十個洗澡間,也算夠用。
這時不過是清晨六點,天還未亮,外面一片深藍。陳心喜歡藍色,幼時母親叫他「Sorrow」,意義來自那個人的名字——「陳三愁」。他叫「心」,繼承「愁」這個意思,故名Sorrow,弟弟叫「秋」,則直接名為Autumn。媽媽說如果憂鬱是有顏色的話,那它鐵定是深藍色的,所以陳心的隨身物品大多是深藍色的,及後媽媽去世,他就改用黑白。
他又愛深藍,又見不得深藍。黑色與深藍最相似,而黑的伴侶必然是白,所以他出於一種愛屋及烏的心態,也漸漸愛上白色。
每當他在床上醒來、而戴志又剛好躺在他身邊,陳心便不期然想起黑和白。戴志膚色黝黑,令人想起在草原上奔跑的原始人 : 自然怒放的野性美,任何人也抓不住他。陳心想,說不定亞當的身姿便是如此,這古往今來第一個人類,必然保留了大自然的著色、遺傳自動物的野性,而又有人的理性。
宿舍的單人床很窄,醒來時,他們總是半疊在對方的身子上。兩個男性的肉體貼在一起,迥異的膚色產生出意想不到的協調。戴志的線條富有力量,肌肉恰好予人矯健之感,而非笨重,膚色使人想起原始與野蠻。假若入睡前一晚他喝醉了,那他的睡容會格外平靜,好似玩得疲累的男孩一樣,痛快地大睡一場。陳心總是一手攬著戴志的腰,將他拉向自己,無論是冬或夏、冷或熱,也緊貼在一起。戴志則愛搭住陳心的背。陳心看見他們兩個人、四條手臂交錯勾搭,一黑一白,就覺得人生不過如此 : 用黑白交錯填滿,就是完整。
用清水洗過臉,陳心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遂慢慢走回房間——他是這層樓的tutor,故住的是單人房,比一般宿生的房間大一倍。甫進去,外面的深藍淺了幾分,全個天下都成了水城,溼潤柔亮。
陳心盤坐在床上,注視著戴志。他剛撩起戴志前額的碎髮,戴志就轉過身去,背對著陳心。他檢視一下雙手,想起自己一星期未剪過指甲,已長出大概一毫米長的白邊,陳心亮出五指像貓爪似的用力劃上戴志的背,留下五道破皮的紅痕,三深兩淺。戴志縮起雙肩,身子蜷得更厲害,擁緊被子。陳心傾前按著戴志的肩背,垂頭就著那幾道劃痕,憐惜地舔起來。
「心哥,一大早就來玩SM? 你好歹讓我多睡幾小時才玩……」戴志咕噥著,想掙開陳心,陳心就纏得他更緊,像一塊甩也甩不開的貼身膏藥,他說 :「我何曾跟你玩過這種? 只是無聊找點事幹。你還不起床?」
戴志低吟幾聲,昨晚他喝過酒,又睡得少,現時定必頭痛不堪,他扭了扭身,示意陳心放開他,便撐著身子起來,打了個大呵欠、伸了個懶腰,呆滯地凝視窗外那片藍,一臉恍惚 :「對了……也虧得你會這麼早叫我起床。今天我要回家,收拾一下東西就回T市,大概一月中開sem(注一)才回來住……難得昨天終於交了這個學期最後一份功課,終於sem break了……」說著又揉著眼睛,打了幾個呵欠,搔了搔肚皮,像個老人家似地搥幾下腰,才推開被子跨下床,撈起地下的衣服,胡亂套上,又拖著身子去梳洗。
陳心抄起戴志那串門匙,打算先去他房間為他收拾物品。這時是十二月中,戴志與一般大一生在十一月尾就上完這學期的課,只是不想太早回家住才繼續住在宿舍,等到趕完功課、考試才回T市,所以陳心猜戴志的同房應該已經打道回府了。
哪知陳心旋了門把一下,才發現門沒鎖。戴志這幾晚都在他那兒睡,那這房裡鐵定有人。陳心回到自己房裡,就見戴志彎著腰,在房裡四處翻找。陳心揚起手裡的門匙,說 :「在我這裡。」
「籲! 心哥,你要把我嚇死! 不見了門匙可是死罪,要付幾百元罰款給院方的。」戴志接過門匙,拋了拋 :「不過你一向最愛用銀彈政策,區區幾百元,你吃個飯就沒了,或者行行街就不小心掉了,又哪會志在那幾百元?」
陳心正視戴志,說 :「現在我花的錢都是自己手裡賺來的,雖然不能像學生時代般大花筒(注二),但總算心安理得。」
「自己賺來的錢,花的時候得當心,不要花在我這些無謂人身上了。」戴志笑說,活脫脫是個落泊的小夥子,不修邊幅,可惜了一副明朗的俊容。
陳心每個月大概有一萬幾千元收入,部分是兼職外快,亦有兼職在大學教書、做助教(tutor)。那一萬元主要是政府發放給研究生的津貼,且每個月還得為了交學費而儲錢,生活不比以前優裕。陳心的父親是做茶餐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