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書,你的手藝確實愈來愈好,你男友一定很幸福。」戴志不禁感嘆,覺得「吾家有女初長成」,那當初骨瘦如柴的小妹現在也長得亭亭玉立了。戴書呶呶嘴說 :「他不喜歡吃甜品。我跟媽學做菜,他也只會勉強吃,從來不會說好吃,不過每次也不會吃剩。」
「真的! 那渾小子敢這樣對你,看我給他一個一生難忘的教訓……」戴志握起拳頭,將手指骨捏得勒勒作響,戴書顰眉說 :「你別亂來,他是斯文人,看你一副喊打喊殺的樣子。」
「言下之意,老哥我就是粗人吧?」戴志氣得七竅生煙——當然是鬧著玩而已,所以戴書也笑說 :「是你自己一天到晚說『我戴志偉讀得書少(注一),粗人一名』,我哪有冤枉你。」
「諾,這不就笑了!」戴志捏捏戴書的臉兒,抿起嘴,笑說 :「女孩子要多笑一點。何況我家阿書這麼漂亮,一天到晚繃著臉、提起男友又苦著臉,還成樣子? 那小子到底是什麼人,快點從實招來! 你不敢開名,對方是我認識的人嗎? 媽的! 竟然連我戴志的妹都敢染指,看我給他一頓好打!」
「不,你不認識他,他比我年長,跟你同年。他不是讀T中的。你記得我曾經參加一個英語project比賽嗎? 他是別的學校派出來的,賽果是我跟他那組取得雙冠軍。離開時,他找我聊天,然後就……」戴書甜美的臉孔漸漸紅了。
戴書外柔內剛,守口如瓶,這天她心情格外好,才肯跟戴志說起男友的事。要是平時? 思及此,戴志不禁問 :「阿書今天心情似乎特別好,發生什麼事了?」
戴書愣了,吞吞吐吐,還是說 :「因、因為你回來,我心情就特別好。」戴志知道戴書在說謊。這妹妹跟他不同,一向不會說謊。每次說謊,戴書的眼睛便像蝌蚪一樣亂竄,似乎很惶恐。反之,說謊對於戴志而言,輕易得像呼吸一樣,以至於毋須思考,謊言便如水從瓶子瀉出來般流暢。有時,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的是謊言或是真話。也許真真假假,本來就無必要區分,因為真與假同樣能被權力所控制。
若然在上位者說 : 太陽由西邊出來,沒人敢說他說假話。當大家都認同太陽由西邊出來時,當權者反過來說 : 不,太陽本來是由東邊出來,你們錯了。那百姓亦只能說 : 對對,President說的是,我們竟然一直搞錯了。真? 假? 你信不信? 反正我就信了。
戴志這次帶了一排啤酒回宿,六罐。他又想大醉一場,想來,自從放榜前夜,他就滴酒不沾。戴志討厭酒味,但喜歡醉酒的感覺。人醉了,地板好似軟皮蛇一般浮動著,似玩過山車。腦中所有煩惱一掃而空,只懂哈哈傻笑,爛漫如天真的孩子。理論上宿舍裡是禁酒的,然而只要roommate不說出去,喝完之後把啤酒罐丟出宿舍外的垃圾桶,誰知道你喝過酒。
龍風牽是個怪人,一星期裡有四天都在家過。戴志問他為什麼常回家,他就說 :「回家有飯吃、有老火湯喝,多好。」
「你也是住T市的,來回車程也有兩三小時。住宿的意義不就為了節省時間與車費嗎?」
他一呆,笑容很牽強 :「我回家有我的reasons。相信你不喜歡回家,亦有你的reasons。I’m not interested in yours; and you’re not interested in mine either。 Then what’s the point of me telling you about my life?」
戴志知道自己觸到龍風牽的逆麟,龍風牽每次生氣便會講英文。也好,他要的就是君子之交,想不到龍風牽連君子之交也懶得給他。大概對他來說,宿舍不過是一個用來睡覺的地方,稱不上家,而戴志也只是一個叫做DC的陌生人。戴志不覺得難受,反之,他知道龍風牽的底線也好,就能為他倆的關係作個定位。
才不過是星期一晚,龍風牽又回家了。戴志趁著這機會喝酒。人們說起喝酒,總是說「一醉解千愁」、「酒入愁腸愁更愁」,依戴志看來,前一句倒是真的。
他不喜紅酒,只飲啤酒,恰好家裡有一大排青島,他問也沒問老爸就拎回去,老爸應該不介意,他一向少管家裡的事。老媽子或許有幾句微言,但最近他進了大學,還要是三大之一,塞住老媽子的口,她對他的怨言少了很多。要讓老媽安靜,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用成績,成績代表將來名利的承諾。
第一口酒。因為啤酒沒有冰過,入口一點都不冰,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