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去嘴邊的液體,已分不清那到底是精液或是唾液,然後帶著一種不屬於他的笑容,近似瘋狂地看著自己的手掌。
他把手掌對著戴志,說 :「看,我的生命線很短。有什麼我不能抵抗的力量早已註定我的命運。有時,我覺得人生是一部劇本。一切早有定數,包括我們所講過的每一句話,都是劇本里的臺詞。這劇本到底演到第幾頁了? 到了死亡那天我就能知道劇本的終結,這難道不令人興奮嗎?」
「不,這個世界是沒有命運的。假如這麼輕易就教你預測到自己的命運,世界便不會有痛苦。」
「哈哈哈,你看,連你自己也不相信你說的話。你先是否認有命運,後來又說命運不能被人預測,不正暗示你贊同世上有命運嗎? 想想看,在這天,你應我的要求來見我,而我讓你嚐到這種快感,這就是你的命運。這同時是你人生的分水嶺,自今天後,你更加認識自己的需要,而且與過去的自己有了明顯的差別 : 你深刻體會到自己喜歡男人,無論身與心都對男人有反應,你是不正常的,跟我一樣。」
一句句話化成鞭子抽打著當時的戴志,即使化成回憶,那力度不見得減弱了。現在,皮肉上彷似被無數個夾子夾著,每一隻小夾子夾起他一小片薄皮,有一種凌遲的痛苦,扭動身軀,仍逃不過那折磨。
「我要酒……」酒是最好的麻醉藥。但酒保失職,再也沒給他酒。口中有固體的酒,軟滑,如蛇,蛇是罪魁禍首,蛇是撒旦的化身,它引誘夏娃吃禁果。人類的眼睛明亮了,人類逐出伊甸園,於是亞當與夏娃做愛。在單純的伊甸園,沒有慾望,也沒有人做愛,可見做愛是人類墮落的明證。
蛇挾著酒,誘惑著他,戴志張開口,反噬著蛇。扭纏。
睜開眼,看見臉孔的區域性,逼迫著他的眼睛正在眼前閃爍。鳳眼裡有邪惡的情思,龍鳳當天卻眼含壯烈的情懷,他終究是悲劇式的英雄。
沒有酒也能快樂。你這個人也有道德嗎? 也有顧忌嗎? 你不應該否認自己感到快樂的這一個事實,一如當日,那個叫龍鳳的人也讓你嘗過極大的快樂,你還想否認嗎? 以謊言捍衛尊嚴,可憐又可笑。
「哈哈哈,你沒資格對我逼供,你就躲在你的山洞裡當山大王,Master,我可以做你的狗,但即使是一隻狗,亦有權去擁有自己的秘密。Master,你比我更可悲,也更矛盾。我逃避龍鳳的影子,你追逐陶微風的影子,我們誰也沒有成功過。」
兩具身子合為一體,黑暗中只有一條扭纏的蛇,跳著淫穢的舞蹈,極具風韻。難受與快樂間掙扎。喘息時,對方佔了上風,自己的尊嚴被踐踏,戴志卻尋回那種當pet的自由。他在master的容許下,有自由去做任何事情,儘管陳心大概不是合格的master。無從比較,因他只有過陳心這個master。
一尾兩頭蛇。拜倒於鳳眼的侵略性,求饒為雙方帶來情趣。其實人沒有底線。在這個社會里,每個人也是一塊變形膠,可以被壓縮、被扭曲、被玩弄、被踐踏,被他人的鞋底狠狠抹於石屎地,攤平成一塊薄膜,又被回收,搓成原來的那塊膠。
搓圓又按扁,於他人身下被魚肉著。夢是白色的,真實是黑色的,纏綿是灰色的。在縫隙間滾動。當一分為二時,戴志嚐到鹹味。扯著那人的手,然後一加一再等於一。兩塊變形膠給搓成一塊大的,本質上沒有改變。
入夢前,戴志依稀呢喃著某幾個名字。
夢裡有陳心。戴志夢見陳心不知什麼時候進了他的房,聽他的酒後胡言,將一罐罐啤酒遞給他,看他醉得太厲害,就扶他上床休息。他貪戀著酒,陳心就將一罐啤酒倒到他的臉上、身上。於是常理脫軌,理智無數次被他們揚棄,換來淋漓暢快的糾纏。夢裡的戴志半睜著醉眼,看見一夜未眠的陳心壓下睡意,收拾戴志身上的、房間裡的狼藉。啤酒罐不見了。關掉冷氣,開啟窗散了那酒氣。
吃片解酒藥,喝點水,慢慢喝……
那是一個美麗的夢。唯有在夢裡能一享陳心的溫柔,甚至看見那張沒戴眼鏡的、漂亮的臉上沒了平日的傲慢、假笑,雖然沒有笑容,卻溫和得使戴志懷念與受寵若驚。陳心的溫柔不應該用在他身上,陳心的溫柔是一種負擔……
從窗外洩入房內的日光碟機去陳心的身影。另一個人影由虛而實,他看清楚,是龍鳳。龍鳳半皺著濃眉,臉上有無奈的微笑。他走過來,摸摸戴志的頭,揉亂了他的頭髮,厚實的嘴唇翕動著,戴志問他在說什麼。龍鳳稍為張大口,重複剛才的話,但戴志仍然聽不到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