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玉變了,她由一個安份了太多年的小婦人,變成一隻驕傲的花蝴蝶。幸好他們住在獨秀居,私人屋苑終日關上大門,少有跟鄰居打招呼,不然何清玉高調的打扮必會招人蜚議。她每星期總有三四晚往外面跑,沒人知道她在外面做什麼。翌日早晨回來,她總帶著虛浮的腳步回房間睡覺,有時睡到下午四五點還不願起來。
飯桌不再是飯桌,只成為一張供人放雜物、雜誌或報紙的普通圓桌。一家四個人,男主人住在外面的第二頭家,女主人一星期只有兩三天留在家,兩個孩子便各自在外面吃飯,或者買外賣回來,再回房間獨自吃。
現在陳心和陳秋各自有了伴侶,而在戴志和林春眼中,這兩兄弟平日近於零交流、零接觸,只是這兩兄弟有時又忽然爆出對方一些極為私密的事來,例如陳秋對外竭力隱滿他和林春的關係,陳心就老早知道;陳心與戴志有了第一次關係,戴志也覺得陳秋分明是明瞭整件事。
事實上,這兩兄弟之間不一定有什麼深厚的手足之情,就只不過是基於現實條件而不得不相依為命。乍聽之下相當感人,但說穿了亦不過是出於實際情況的需要,而且是無法控制、無法選擇的。
在陳三愁消失、何清玉突變的那段日子裡,陳心與陳秋的關係相當密切。他們每晚都躲在同一間房裡吃飯,就是何清玉晚上在家,他們一邀母親出來吃飯,何清玉也會推說頭痛、沒食慾,然後叫他們為她買一碗白粥回來。他們總會多替她買一碟腸粉或兩條油炸鬼。
兩兄弟獨處時,不一定有什麼語言上的交流,卻因為身邊有一個生物而令彼此感到心安,覺得世界上還尚有一個與自己骨肉相連、心靈相近的人正在陪伴自己。從這個角度而言,他們有一種彼此相依相生的關係。
陳秋長得跟陳三愁愈發相似,那雙輕佻的桃花眼、那副清秀的輪廓,若在他人身上,理應是一份天賜的祝福,但陳秋卻對自己的相貌恨之入骨。有時陳秋會憤恨地說 :「為什麼我和那個仆街長得這麼相似?為什麼是你長得似媽媽,而不是我?」
「那你想整容嗎?」陳心不以為然地問。
陳秋吃著飯,食不知味,說:「我並不是覺得自己長得醜,而且男人醜不醜又有什麼所謂?但每當我朝早梳洗照鏡時,便會想起陳三愁的臉孔。我想起身體裡亦流著這個人的血、每一個細胞都有這個人的基因,就想嘔了。」
「無論陳三愁對媽媽、對這個家庭做過什麼事,他始終是我們的父親,我們身上有任何與他相似的特徵,亦是常理。但他亦只是我們生理上的父親,在心靈上,我敢講我們兩個都沒將他當成父親那般看待。」
「哼,」陳秋冷笑,說:「我無老豆,我多想自己是由石頭爆出來的。」未幾他又摸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陳心,沉吟說:「陳心,我這副相貌……的確不差,對嗎?」
「是的,甚至比我更好。」陳心那時大概十五六歲,不知陳秋有何打算。過了大約一星期後,他回家,竟發現陳秋換上一件T中校服裙,戴上一頂長及腰的黑色假髮,坐在客廳沙發等他回來。陳秋原來的眼睛是無瑕的黑色,但因戴上大眼con而變為棕色,他朝臉上撲了些清淡的脂粉,眼妝過濃,唇彩卻塗得有板有眼,且他身材清瘦,不說話時,竟也成了一個顧盼生姿的少女。
陳心目瞪口呆,僵立在玄關處,久久不能作聲。陳秋忍著笑意,以內八字腳姿勢站起來,側側身子,像海報裡的日本女生,捏著聲音說:「哥哥,我美嗎?」
「……你搞什麼?」陳心甚至忘記放下那袋外賣。陳秋大概看見平素冷靜的陳心也像失魂似的,便再也忍不住爆笑起來,張狂的大笑聲響徹客廳。他摘下假髮,猶像個短髮女生,用回原來那副正在轉聲的嗓音說:「是不是嚇了一跳?放心,我是知道媽媽今天不回來,才拿她的化妝品亂玩。這身校服呢,倒是特地去買的,我騙李炳記的老闆說我妹妹身材跟我差不多,但沒空來買校服,便託我來買,他就依我的身材,極其爽快地給我拿了一套校服。我一回來就馬上換起來,化點淡妝,媽的,老子扮起上來,比班上的婆娘還好看。剛才我還玩自拍,將相片傳上幾個論壇,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回覆呢?」
陳秋當著陳心的面就開始脫校服,換回平日的T恤短褲,抱怨說:「但穿女裝真不好受,兩片裙輕飄飄的,老覺得有風自下面吹入來,不太好受。走起路來又要小心翼翼的,不是人穿。剛才我化完妝就照鏡子,在鏡裡我看見一張奇怪的臉孔:我變得不再似自己。我知道我的眼睛有神,本來就無須多加妝點,卻硬是要黏上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