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足了茶,玩夠了表,他洗漱更衣鑽進被窩,也不擇席,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翌日清晨,他早早起床,一是顯出自己上進的決心,二是為了吃頓精緻早飯。哪知他起來了,顧雄飛卻是睡了懶覺。待到中午,顧雄飛神采奕奕的下樓見他,他獨自坐在長沙發上,已經東倒西歪的打起了瞌睡。也許是因為姿勢不對,他睡得氣息不暢,呼哧呼哧總像要打呼嚕。顧雄飛在他面前彎下了腰,伸手想要把他扶正,哪知雙手剛一碰他,他就猛的醒了。
醒了之後,他怔怔的睜大眼睛望向顧雄飛:“喲,大哥?”
顧雄飛直起腰來,因為今日不想出門,所以換了長衫打扮。居高臨下的看著葉雪山,他老氣橫秋的開口問道:“有沒有計劃好要去哪個衙門?”
葉雪山站了起來,身上穿得利索,後腦勺的短髮全是亂成鳥窩:“大哥,衙門當然是越肥越好,鹽務、交通都可以。”
顧雄飛點了點頭,隨即橫了他一眼:“上去梳梳你那頭髮,沒個人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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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各行其是 。。。
顧雄飛如今乃是段巡閱使眼前的紅人,權柄極大,想要出面給人找個差事,真是輕而易舉。不過他素來注重顏面,不會將個下三濫到處推銷。當然,葉雪山還沒到下三濫的地步,可是論本領,他沒什麼本領;論學問,他連中學都沒有畢業,國文只會寫白話信,外文只會說I love you;這樣的資格,顯然是辦不了實事。
周密的忖度一番之後,他把葉雪山安排進了鹽務機關,虛職而已,按月能得百八十塊的薪水。這一點錢,還不夠葉雪山打一場小牌,不過聊勝於無,總比沒有強。葉雪山入職的時間極巧,第一天到衙門裡露了個面,第二天就到了發薪日期。攥著九十來塊上了大街,他買了一本淡綠印花的西式信箋,一瓶香水。這兩樣東西是不值錢的,不過他又另添了一隻六十塊錢的美國打火機。下午回到家中,他趁著顧雄飛還未歸來,提前把打火機送到了對方臥室床頭。然後坐進客房裡面,他攤開信箋拿起鋼筆,蘸著黑墨水一口氣寫了十幾封簡訊,預備寄給天津的女朋友們,自然,其中也夾了吳碧城一位男朋友。
晾乾墨水之後,他在信箋上又灑了些許香水,把表面功夫做足。窮歸窮,但他還維持著闊少的情趣。世事就是如此,雖然日子總是險伶伶的如同大廈將傾,可是隻要能夠巧妙應對,就還能飄飄搖搖的生活下去。
顧雄飛看到了那隻打火機,臉上一絲笑模樣都沒有,直接向葉雪山問道:“你那薪水還剩多少了?”
葉雪山心算一番,隨即笑著答道:“二十來塊。”
顧雄飛立刻嗤之以鼻:“敗家子,等著我養你嗎?”
葉雪山沒說話,意意思思的把目光轉向身邊桌上的一盤櫻桃。伸手拈起一粒送進嘴裡,他猶猶豫豫的瞥了顧雄飛一眼,然後低頭把核吐到手中。
顧雄飛一直盯著他,忽然沒頭沒腦的又道:“你既然來了我這裡,就要服我的管!”
葉雪山點了點頭,低聲答道:“是,我知道。”
顧雄飛不再多說,扭頭便走,片刻之後又回來了,將一張支票扔到果盤旁邊:“我不白受你的禮物,只要你肯自立自強,我就謝天謝地了!”
葉雪山拿起支票一看數目,登時坦然笑了,滿臉都是真心實意的喜色。而顧雄飛看他笑得傻里傻氣,心裡不禁也愉快起來。
然而到了翌日此時,顧雄飛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葉雪山消失了!
葉雪山像釣魚似的,用六十塊錢釣來六百塊錢。手裡一旦有了錢,他便像上滿發條的機器一樣,身不由己的溜出門去開始玩樂。他在北京沒什麼夥伴,又懶得擠火車迴天津,於是自得其樂的到處亂逛。不過兩三天的工夫,他就有了新女朋友。新女朋友和舊女朋友一樣,不是思想解放的闊小姐,就是行動自由的闊太太;他空手套白狼的混在女人堆裡,在錢財上很快變成只進不出,因為女人們已經愛上了他,而他說走就走,讓人不能不有所奉獻,來挽留他。
他徹夜的跳舞、喝酒、打牌,玩得昏天黑地,任是神仙老子也摸不清他的蹤跡。顧雄飛氣得咬牙切齒,可又不好滿大街的撒網找他。如此直過了半個多月,這日顧雄飛在家裡大請客,滿宅子裡四處走動,偶然回到樓內,他在經過客房之時,忽然聽見裡面依稀傳出響動。
停下腳步愣了一瞬,他好奇的伸手推開房門,隨即又驚又喜又怒,發現葉雪山竟然不知何時溜回來了!
葉雪山似睡非睡的蜷在被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