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他懷裡的葉雪山,還有人把他摁在了長椅上坐下。眼前穿梭似的人來人往,他心裡空蕩蕩的灌滿了風。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阿南仰面朝天的靠到牆上,頭腦一陣一陣的發暈。強迫自己做了幾個深呼吸,他一閉眼睛,眼淚順著眼角又流了下來。抬手捂到胸前,瘋子的鑽戒正在貼肉硌著他。當初他總吵著要走,結果,是瘋子先走了。
前方病房門上的電燈總也不滅,燈不滅,就說明瘋子還沒死。阿南哭得淚眼朦朧,簡直快要看不清燈光明暗。忽然面前掠過一陣風,是個軍裝打扮的青年走到長椅前彎下了腰,嗓門不小的說道:“報告參座,司令剛剛又來了電話,讓您立刻回話!”
顧雄飛一抬手,輕聲說道:“滾。”
副官愣了一下,隨即越發靠近了顧雄飛:“參座,是司令讓您回話!”
顧雄飛雙手攥了拳頭,發瘋似的大吼一聲:“給我滾!”
副官嚇了一跳,立刻直起身來退了一步。
沈將軍在天津家中等了許久,始終不見顧雄飛打回電話,就拍著大腿罵道:“這個小子,野到哪裡去了?就這個樣子,還想當參謀長?”
罵過之後,他閒閒的繼續等。軍中已無參謀長,他遲早是要把顧雄飛推上去的。先讓顧雄飛昇了官,然後立刻舉行婚禮。沈將軍願意把自己喜歡的孩子全收到家裡,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人,看著就痛快。
心不在焉的等到晚上,沈將軍還是沒有等來顧雄飛的電話。
顧雄飛早把沈將軍的電話忘到了腦後。
葉雪山已經出了急救室,人雖然還有呼吸,但是這口氣能喘到幾時,連醫生都不能確定。他的確是受了內傷,身上也有多處骨折;但更可怕的是他的毒癮——毒癮發作之時,他連心跳都是亂的。
醫生不敢給他徹底斷掉嗎啡,生怕他承受不住、會出意外。而在顧雄飛和醫生交談之時,阿南偷偷的溜進病房,含著眼淚站在了病床旁邊。
葉雪山緊閉雙目躺在床上,身體上下插了許多針頭管子,口鼻上還覆著一隻氧氣罩。阿南試探著伸手碰了他一下,又帶著哭腔低低喚道:“哎,你醒醒啊!”
輕輕握住了葉雪山的右手,阿南像只小貓一樣,細細的哭出了聲音:“瘋子,你現在終於不難過了,是不是?”
這時,顧雄飛推門走了進來。
顧雄飛停在床前,對著葉雪山望了良久,最後忽然開口說道:“阿南,我是不是對他不好?”
阿南的嗓子都哭啞了:“大爺,你對我們很好。”
顧雄飛抬頭看了阿南:“好?怎麼個好法?”
阿南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答道:“你救了少爺的命,還供著我們的吃喝穿戴。少爺一天要打好多嗎啡,不是大爺出錢,我們早就用不起了。少爺要是沒有嗎啡……”他抬手一抹眼睛:“也是活不下去的。”
顧雄飛的臉上顯出疑惑神情:“就只有這些?”
阿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他依然是不敢得罪顧雄飛的,所以立刻又道:“大爺又不是少爺的親大哥,能這樣對待少爺,已經是……已經是……”他好不容易想出了一個詞:“仁至義盡了。”
顧雄飛的黑臉上褪了血色,他想阿南說的沒錯,自己對待葉雪山,也就只是供了吃喝,供了嗎啡。自己以為是愛他愛到無以復加了,其實落在外人眼中,無非只是“仁至義盡”,因為出了力,出了錢,比陌生人強。
如果葉雪山今天不尋死,自己明天還是要去天津的,再過一陣子還是要去青島的。葉雪山的瘋傻死活,都不足以攔住他的腳步。誰都可以排在葉雪山的前面,因為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輕視慣了對方。
顧雄飛和阿南在病房裡面熬了半天一夜,翌日天亮,葉雪山依舊是無聲無息,只在癮發的時候,會有些無意識的反應。他抽搐,他痙攣,他始終有著生命危險;顧雄飛想他都到了這般地步了,連意識都沒有了,可還是沒能甩開痛苦。
醫生很有控制的為他注射了嗎啡,一次比一次減少劑量,於是在阿南的眼中,葉雪山就總像是沉浸在噩夢中不能自拔。
阿南實在撐不住了,坐著椅子趴上床尾,昏天黑地的打了個瞌睡。顧雄飛在走廊裡來回走動,想要抽菸,結果被一名看護婦教訓了一頓。他一顆心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打算還是回病房去,不料他的笨副官又來了,嘁嘁喳喳的告訴他“司令又來電話了”。
顧雄飛這才反應過來——按照計劃,自己今天應該去天津的。
顧雄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