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滿臉血汙和灰土的戰士衝出黑暗,向著毫無準備的敵人殺去,留在這裡的軍官和炮兵都沒什麼肉搏能力,倉惶應戰下死傷慘重。
紀平瀾瘋狂地砍殺著眼前的敵軍,瘋狂卻麻木。身上多了一道傷,敵人丟了一條命,身上又多了一道傷,他已經不在乎了,感覺不到痛,身體彷彿不是他的。
在廝殺中他也想念著那個人,甚至想念他那種帶著鄙夷和嘲諷的笑容,想到那個人再也不能笑了,他就瘋狂地想要撕碎眼前的一切。
原來想念可以這樣深刻,讓他一個無神論者也寧願相信有天堂或者地府,如果還可以見到那個人,地獄他也願意去。
如果換個時間,他喉中發出的受傷野獸般的低吼只怕連他自己都能嚇到。
瘋狂是可以傳染的,跟著他的這些人都瘋了。麻木也是可以傳染的,他們都對死亡和恐懼麻木了。不知道是誰的血在飛濺,不知道是誰的軀體跌落塵土,他們瘋狂地廝殺,直到眼前再也沒有穿著不同制服的人還站著。
紀平瀾發現他還站著。敵人已經死光了,他們還有八個人活著。
“炸掉所有的炮!撤退!”紀平瀾下令。
直到接連的爆炸聲響起,前線準備衝鋒的日軍部隊才終於發現後方陣地的異常。
日軍的炮火停止了,一般會緊隨其後的衝鋒卻沒有出現,馬排長拿裂了縫的望遠鏡試圖在黑暗中找到一些端倪時,一個傳令兵衝上陣地:“撤退!師部命令你們撤退!”
馬排長一下子爬起來:“什麼?!”
“周圍的部隊都敗退了,你們再不退就成孤軍了,撤退撤退!”傳令兵誇張地揮舞著手臂大聲嚷嚷,他還要趕去下一處。
他們以為他們都得與陣地共存亡,撤退的命令無疑給了他們最後一線生機。他們都不怕死,可沒有人不想活。
紀平瀾還沒回來,馬排長知道他們這一去九死一生,但敵方的異常動向讓他仍然心存僥倖,猶豫了幾秒,咬咬牙:“還能動的攙上不能動的,走!”
倖存的傷兵們掙扎著,相互攙扶著,開始往後退去。
走在最後的傷兵喊:“馬排長,走啊。”
“馬上來。”馬排長說著回頭又看了看陣地,遠遠的他已經能聽到日本人的叫罵和槍聲。
再不走他也走不了了,就在馬排長決定放棄的時候,紀平瀾帶人回來了。
如果只剩紀平瀾一個人,他可能不會活著回到陣地,可他身後還有七個人,他想讓他們活下去。
也不知道是因為近距離的爆炸還是過度的疲憊,他的耳朵有些不太好了,聽不太清楚一臉焦急的馬排長在說什麼,只明白了兩個字:“撤退”
紀平瀾麻木地轉身看了看敵軍即將衝來的方向,心想:我的仗還沒有打完嗎?
突然彷彿被人在胸口猛踹了一腳,他仰面摔倒在地。
他知道他是中彈了,卻感覺不到哪裡疼。
他看到馬排長他們撲上來,那口型似乎是焦急地在喊著連長連長,可是他聽不見。
就這樣吧。
紀平瀾心想著,眼簾越來越沉重。
太累了,我已經盡力了,結果什麼都沒有改變。何教官你又說對了,我殺了一些人,救了一些人,但最後也沒能改變戰局,就像丟進奔騰河流的小石子……但是我至少盡力了。
如果你一個人走的孤單,就等等我。哪裡我都願意陪你去,只要你不嫌棄我。
我再也不找你吵架了,再也不死要面子裝作討厭你了,這一次我會好好地看著你,好好地陪在你身邊,就算會被你看不起。
我愛你。如果還有機會告訴你的話……
14
每一個“監護者”都會留下觀察筆記,這份筆記將伴隨著每一個個體,一代代地流傳下去直到種族的終結。
“監護者”沒有身體,那些名為記憶的資訊片段就是它們存在的全部,並且每一次的更新換代,多餘的記憶都會被大量刪除。
即使留下來的部分也未必全部真實可靠,當它們中的兩個個體在沒有宿主身體支撐的情況下靠的太近,就會彼此產生共鳴,記憶資訊相互影響,或造成部分的混亂,或最後兩個個體融合為一個,強勢者吞掉弱勢者,都不帶打嗝的。
所以它們樂於用這種原始的方式記錄事情,並且堅信唯有與筆記吻合的那部分記憶,才是真實可靠的。
——這當然還是人物設定。
何玉銘開始後悔了。
如果當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