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時候,學校找阿德當過幾次講師。我本來不是很認真唸書,只是混時間,他介紹我來綠籬當學徒的時候,剛好我也沒什麼特別想做的,就來了。」
淡淡的嗓音在室內輕輕流瀉,試圖在連續劇角色的激烈對白中突圍。
「後來做菜就做出興趣,阿德很認真教我,以前就隱約感覺自己喜歡男人多於女人,剛好他也是,我們就在一起了。」
敘述的聲音停了下來,坐在身前的人「喀」一聲拉開拉環,李璇下意識又喝了一口手中的啤酒,苦澀冰涼的液體並不能消除他喉頭的緊縮與乾澀。
他第一次聽楊以恩說這麼多話,雖然對方並非真正的寡言沉默,但……他又怎麼可能真的知道?他根本沒真正瞭解過楊以恩,每當他以為多認識了一點,卻又全部被推翻重來。
「楊以恩──」
李璇吶吶地開了口,但楊以恩像是怕不一口氣說完就會失去勇氣一般的截斷他。
「我雖然不太在意別人的看法,你可能也不想知道這類的事情,可是……」講話聲頓了一下,「你是我的朋友,總有一天會知道。」
啤酒罐身沁出的水珠一滴、兩滴的,在地上形成小小一灘死水,視線從那灘水移到一直背對著的削瘦身軀,細細的黑髮散在白色頸項上,跟六年前的某一天一模一樣。
李璇心想一定要說些什麼才好,一定要回應對方才行,楊以恩說他們是朋友,他雖然不能理解同性戀是怎麼一回事,但為了這人難得的剖白,他不能繼續沉默下去。
就說他其實不在意,喜歡男人、跟男人交往之類的事情,他不在意聽楊以恩講,朋友不就是這樣嗎?
「我……」
就在這時候,楊以恩轉過臉,表情淡得如白開水,嘴唇開闔間,輕輕的一句「對不起」像棉針一樣將李璇未完的話釘在舌尖,再也吐不出來。
「對不起。」並不能言善道的人似乎在思索組織著接下來的話語。「讓你不舒服,我很抱歉。」
語畢,黑色頭顱又轉了回去,微微垂下時露出脖子更多的肌膚,白得令他感到有點冷,手上不禁使勁將罐子捏出聲響,黑髮彷佛有所感應在白色肌膚上晃了一下,如密織的網,裹得他動彈不能。
「我現在沒有交往的物件,所以你不用擔心碰到會尷尬。」
益發輕了起來的語氣,一個字一個字,在李璇的心口上扎出一點一點的紅。想叫楊以恩不要再說了,緊閉的嘴巴卻像不是自己的,連發出單音詞都不能。
「反正以後我不會在你面前講這些了,你別在意。」
明明才沒喝幾口啤酒,李璇卻覺得腦袋又熱又漲。他試圖將事情從頭至尾想一遍,越想越混亂,他知道有地方不對勁,明明該道歉的是他,為什麼變成楊以恩假裝沒事一樣地說著對不起?
「喂,楊以恩……」你搞錯了。李璇想這麼說。
聞聲黑色頭顱晃了晃沒轉過來,約莫一分鐘或者是一世紀那麼長的沉默,骨節嶙峋的手拿起茶几上的遙控器,耳邊響起的是若無其事的聲音:
「我可以轉檯嗎?」
喂,楊以恩……
抖著手摸上自己的喉嚨,李璇甚至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發出「嗯」這個音,但頻道已經被轉開了。
明明跟之前一樣坐得如此靠近,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對方,只要拍拍那單薄的肩膀,笑罵一句「朋友之間客套什麼」,能傳達此時心意哪怕是千萬分之一的一句話都好。
問題是──他們真的是朋友嗎?
如果是朋友,無論如何都希望被對方接受跟祝福吧?就像他會想分享很多事,興趣也好,課業也好,戀愛也是……誰都想得到朋友的認同,被朋友出言所傷絕對會難過或生氣,怎麼可能不在意?
李璇這才明白,楊以恩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
十四歲跟二十歲其實沒有太多不同,差別只在於二十歲是成年人,已經學會大人的偽善跟客套,即使討厭也能笑著面對,也可以扮演著名義上的朋友。
腦中突然閃過考大學那年國中導師說的話:大人總是做著不想做卻非做不可的事情。
沒有人會永遠停留在十四歲,就算是楊以恩也不例外,跟同事兼室友的他保持友好關係也算是不想卻非做不可,所謂大人的成熟的表現。所以他在飯店時所感受到的失望是真實的,若非他窮追猛問,楊以恩根本不會主動告訴他關於跟同性交往的事情。
楊以恩一直將他隔絕在心門之外,他根本沒走進去過,如今門前還設了一道以「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