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定定看著他,「晚安。」
「晚安。」楊以恩拉高棉被把自己嚴實地包裹了起來。
黑暗中,隔著一張床的距離、一條棉被的厚度,男人的情緒沒有防備地流洩了一室,他有種錯覺,好像身上蓋的不是棉被而是男人沒流出的淚水。
這個叫做李璇的男人跟他同年,兩人的友情勉強可以說從國三開始,但楊以恩認為從五年前也就是二十歲那年算起更精確。這五年來他們多半是用電話或mail來聯絡,住在不同縣市的兩人久久才會見上一次面,上一次會見面還是因為楊以恩到T市參加比賽,李璇抽空請他吃了一頓中飯,那已經是年初的事了。
上一次李璇這麼匆忙來找他是三年前的夏天,才剛退伍的人一頭未長的發,曬得很黑。一開始李璇還很平靜的說著,從高中開始交往的初戀女友提了分手,沒有第三者,只是不愛了。李璇怎麼也無法接受這個理由,大學四年遠距離都沒影響感情,轉眼兵役都要服完,還以為透過各種考驗從此會一直走下去,怎麼一句「不愛了」就結束。楊以恩也覺得很驚訝,他見過那個女孩一兩次,雖然交流不多,但從李璇這邊很能感受兩人感情的深厚。
講到後來李璇根本壓不住情緒,只是一直哭。楊以恩天生情緒淡,流眼淚的次數寥寥可數,看到李璇像是要把全身水分都哭乾的樣子讓他很受震撼,他沒想到一個人可以哭得這麼哀痛,有這麼多的眼淚。
除了沉默跟聆聽,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所以後面那幾天他請假陪著李璇。白天騎車載李璇到處晃,晚上卻很難熬,失戀的人吵著要喝酒消愁,一邊喝一邊哭,最後吐得亂七八糟。後來李璇大概發洩得差不多了,也意識到自己給楊以恩帶來不少麻煩,怕回老家H市觸景傷情,索性搬到大學就讀的T市找工作,工作確定後就一直待在T市了。
楊以恩看著李璇熬過失戀最痛苦的時期,之後聽他說跟幾個女生約會過,但都沒發展下去。直到一年前認識一個女老師,個性很活潑大方,那時候楊以恩只覺得人總是念舊的,李璇繞了一大圈還是找了跟前女友相似的人,所以失去的時候也容易有同樣的傷心。李璇嘴上不提,心裡應該還沒從這次分手的打擊走出來,連加班工作都無濟於事。
楊以恩想到李璇滿眼血絲、形容憔悴的樣子,不禁有種古怪的感覺,究竟深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對他而言,母親的遽然離世應該是他所嚐過最痛最苦的滋味,這世上還會有比失去至親之人更難受的嗎?他無法想像。不過那也可能是因為他從沒真正愛過母親以外的人,雖然不能體會李璇對感情的執著,卻多少有點羨慕被友人深深愛著的人。
他不覺得這世界上一定存在著一個愛自己的人,但說全然沒有期待絕對是假的,誰都想要被在乎吧,就算他無法深愛著某人,也會自私的希望有人無條件愛著自己,只愛著自己。
李璇此時完全睡著了,剛才感受到的哀傷氛圍似乎也淡去了。聽著隔壁床傳來平穩的呼吸聲,楊以恩閉上眼睛,想著日益模糊的母親的臉入睡。
難言 2
2。
隔天楊以恩是被電話聲吵起的,被子蓋著頭臉,他整個人縮在被窩裡隱約聽到李璇講電話的聲音。後來講話聲停了,木製地板有走路的聲音,然後他就感覺到有人在扯他的棉被。
「起床了。」
「……好。」他恍惚地應了一聲,眼睛還是閉著。
「今天要去哪裡?」
什麼去哪裡?才想著一股強烈冷意襲上全身,倏地睜開眼,他看到李璇抓著他的棉被笑得不懷好意。
「嘿嘿,我早就想這麼做了。」
無聊。楊以恩打了個哈欠,搓著雙臂坐起身。「真冷。」
「新聞說今天只有十二度。」
電視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啟的,楊以恩聽著女主播尖銳的嗓音,又見李璇戴著眼鏡蹲在衣櫃東翻西找,皺眉道:
「你真的要出門?」
「嗯哼。」翻出一件長袖格子襯衫,李璇在身前比了比:「這件借我,褲子我穿自己的。」
「隨便。」扯來被子蓋上,楊以恩再度倒下。
「喂!你還睡!」
用被子把全身包住只露出臉,楊以恩眯著眼看李璇換裝:「這麼冷,可能還會下雨,是要去哪裡?」
「包成這樣你是蠶寶寶嗎?」李璇穿好衣服,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別賴床了。」
楊以恩看他的樣子跟昨晚判若兩人,有點猜不透他在想什麼,但見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