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下去,就是粉身碎骨於萬丈深淵的命運。
所以,只有以激怒當試探,傷害作武器,才得以在對方一次次爆怒後小心翼翼地窺見,他更在乎的是“弟弟”這個稱謂,還是一個名叫寧子翼的男人而已。
“好了,回房去吧。”
短短一句話,作為溝通結束的前奏曲,無視冰藍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憤懣之情,疲憊的少年站起身,將矮几上慘不忍睹的成績單折起,放進衣袋裡。
這樣就完了嗎?
然後又是長達數月的分離,整整幾千個小時都無法看到“他”的模樣,只能隔離著冰冷的機器,和“他”說上幾句無關痛癢的廢話?
他才不要,更不允許!
“等一下!”
舌頭先於大腦之前發音,寧子翼舒緩的手指又捏緊。
若不是自己故意將期末考試搞砸,恐怕直到現在,他都根本想不起還有自己這個“弟弟”。若不是事先設計級任老師打他電話,恐怕現在想要見他一面都不容易吧。
分離的思緒較勁般左右拉扯著汲汲可危的神經,兩股完全不同的情感,危險地並存於同一個身體裡。獸性的、放縱的自己在不停慫恿──“現在就讓他知道,你不再只是‘弟弟’,而是一個正常的、會對他發情的、因為思念他而快要癲狂的男人!”;而理智的、冷靜的自己卻又偏偏不餘遺力地提醒,“按照羽那種不留餘地的個性,一旦被他發覺你齷齪的心思,就一定會不惜一切斬斷與你的全部關係,最後無論你如何妄想,都只能落個連“兄弟”也做不成的悽慘結局!”
努力平息著胸腔間幾近沸騰的激狂情緒,寧子翼深深呼吸。
“怎麼了,還有事情?”
挑起眉,寧子羽驚訝地看著臉色鐵青,一動不動的弟弟。
“你……明天就要回美國去?”
彷彿醞釀了好久才得以出口的話語,本身都帶著輕微的顫抖,和佯裝成若無其事的試探。
“是,還有些事情沒處理。”
冷靜、乾脆的回答,一刀斬斷所有綺念,讓人一頭栽進冰冷現實的地獄。扯起唇角,寧子翼惡意地抒發出心中鈍痛的酸意,不無戲謔地嘲諷道:“怎麼,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是想跟你那個忠犬一樣的奴才助手待在一起,向他投懷送抱?”
“少在那裡胡說八道,”寧子羽皺眉叱道,“趕快去睡覺,明天一早你還要補習!”
掀起一道眉,藍眸少年冷冰冰地與黑瞳瞪視,良久,突然露出一個不屬於十七歲少年的性感微笑。
“那麼晚安了,我親愛的哥哥。”
誇張地行了一個歐洲宮廷禮,藍眸少年頭也不回地離去。
“喂,等等!你要去哪裡?”
回答他的是重重的關門聲,和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
一輛他並不熟悉的Maybach優雅地劃出一道弧線,迅速消失在漆黑的花園裡。
狠狠地錘了下窗框,寧子羽懊惱的嘆了口氣。
是從什麼時候起,他們兄弟兩人一見面就會鬧得不歡而散的呢?
是去年、前年、還是更早以前?
沒有印象。
無論怎樣努力的搜尋,記憶深處都只有灰白的陰霾一片。
在理智尚可控制的範圍內,不想去回憶、也痛恨去回憶也許是飽受摧殘與虐待的童年,留給自己的唯一紀念品。
當無辜、幼弱的生命被冠上“私生子”的不名譽頭銜而走到哪裡都要受人嘲諷、白眼,原本血氣方剛的心情也由最初的忿忿不平,到最末的置之不理。
在壓抑、隱忍中成長的少年,擁有一座美麗的大花園,而花園裡的鮮花沒有一朵屬於他。
就是這種心情,一直到了十七。
在一次父親與繼母的爭吵中,突然聽到自己竟還有個同父同母的親生弟弟。
因為身份尷尬而吃盡苦頭的少年,從未如此感謝過將自己生下之後就杳無音訊的親生母親。
而在得知,這個比自己小了三歲的弟弟只因為父親的怯懦、繼母的刁蠻而不得不淪落於陰溼腐朽的貧民窟時,那一瞬間,心中有什麼被點燃。
生命裡,頭一次有了一定要去保護著什麼的信念。
藍眸少年那野生動物般警戒的眼神,和慢慢伸向自己的枯瘦手臂,將他拉向天堂,也扯入地獄。
發瘋般擺脫過去那個唯唯諾諾、卑鄙、無用、任人宰割的自己。
想要變強、想要力量。為了守護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