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家,他一直期待著等待著,他受夠那個地方了。那裡的人會指著他說他沒爸沒媽,何大和他老婆對他也未曾好過,他在這裡待得心都涼了,小小的一個孩子,他曾奢望過何大和何大老婆對他好一點,給他一點家的感覺,可是他什麼都是奢望。然後有一天何大老婆告訴他他終於可以離開這兒了,他就一直等著等著等到能離開這兒,他今天早早就起來了,趴在窗戶邊等著來接他的人,他想跑出門去外面等著,可是何大老婆把他關在房間裡讓他不能出去。他等啊等啊等啊等,終於看見了進門來的那兩個打扮光鮮的男人,他終於可以離開這兒了。他不憂傷離開這個生長了九年的地方,因為沒有什麼可以留念的,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他曾想交過朋友,卻被對方嫌棄說是沒爸沒媽的野孩子,他曾把何大他們當成親人,可是沒有絲毫好結果。他是個孩子,可是誰說孩子就得天真無邪,天真無邪的孩子長在無憂無慮的環境裡,他不是。
車子已經遠離了那個地方,他們正朝那個小城行進著。沈書看著睡著了的程小藥,把他攬在懷裡,程小藥往他懷裡鑽了鑽,沈書嘴角勾出一個弧度,他小聲地說道:“我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好小的,小的讓我驚訝,那麼小小的一個以後也會長成和我一樣或者比我更高的人。我覺得生命真是一件好有趣的事情,可惜我錯過了看著他慢慢從那麼小變成這麼大的過程,學說話的過程,學走路的過程,錯過了好多過程啊。”高翔從後視鏡裡看著沈書那張笑臉說道:“現在也不遲,你還可以看著他長到喜歡人,長到追求人,長到能上別人的過程。”沈書輕聲地罵他:“說點好聽的你會死!”高翔聳聳肩說道:“這是實話嘛……還有啊,你別對他太好,又不是你兒子。”“我是他舅舅!我註定沒兒子了,程久久的兒子就當是我兒子了。”沈書摸了摸程小藥的臉說道。高翔扁扁嘴說道:“反正別對他太好,我會吃醋的。”沈書轉頭說了一句:“去,越來越不要臉了。”高翔是真覺得自己現在沒沈書不行了,是越來越不行了,就算沈書這兩日拒絕和他親密他也沒有去外面像從前一樣拈花惹草。他回想著發生的一切,只是把心敞開了而已,以前為什麼就覺得特別困難呢?
夕陽又來了。夕陽好像是每天都來的,為什麼總是不容易注意到它呢?沈書望著窗外的夕陽,他看了看高翔的背影,又看了看程小藥熟睡著的臉,他心裡滿足極了。愛的人如今都在他身邊,哪裡還有什麼好奢求的?只是他和高翔的未來,還沒譜寫出一個大團圓的好結果,他想要和高翔有一個溫暖的大團圓,死了以後墓碑也能緊緊挨著,就像他們活著的時候一樣,有斬不斷的兩人間的牽盼,這種牽盼就叫做愛。
當他們回到這個小城的時候,月亮已經露出它的臉了。程久久站在她家門前,看著高翔停好車,然後看著他們牽著程小藥朝她走來。她覺得那個孩子壓根不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可是她看見那張和她如出一轍的臉時又覺得這一幕恍若隔世,一切都不似從前了。或許是今日風太大,迷了她的眼,程久久竟眼眶紅了起來。沈書牽著程小藥到了她的跟前,他說道:“小藥,這就是你媽媽,叫媽媽啊。”程小藥抬頭看著這個美麗的女人,她真的是他媽媽嗎?星星映在了程小藥的眼裡,他蠕動著嘴唇,想叫出那一聲“媽媽”可是他只能囁嚅著嘴唇,他竟發不出聲音來了。程久久蹲下身子,早知道她不穿這裙子了,生怕蹲下來的時候繃開了。她抬手摸著程小藥的臉說道:“小藥,我是你媽媽。”媽媽,這個詞彙不是應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嗎?如今卻對著一個陌生人,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人,冠上了這個詞彙。程小藥看著程久久那紅了眼圈的眼睛,或許是母子本就連心吧,他突然也覺得很難過,他的眼淚毫無預警的就掉了下來。程久久慌張地抬手給他擦著眼淚,她聲音哽咽著,她說道:“是媽媽的錯,都是媽媽的錯……”程久久流著淚,他就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就算當初如何的不想再看見他,此時此刻她不得不說沈書那句話是對的,程小藥是她種的最好的一顆果。程小藥放開沈書的手,一下攬住程久久的脖子,帶著哭腔叫道:“媽媽。”其實所有的事情都沒有那麼難,當初覺得過不去的其實邁一下步子就過去了,當初覺得無法忍受的其實閉上眼睛就能忍受了,當初覺得走錯的路其實往左拐一下就走對了,沒有什麼事情是絕對難得你想死一遍的。程久久輕輕拍著程小藥的背,她的妝因為眼淚已經暈開了,她覺得實在是不該哭的,弄得像一部狗血的電視劇一樣,可是她如此難以忍耐,她身上掉下的肉如今回來了,血淋林的傷疤就突然好了,因為這一聲“媽媽”所有的難捱都是過眼雲煙一場吧。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