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行了,來天津一趟不能就為了喝多了睡覺吧。”旁邊,祁林的母親搭話了,端莊賢淑的女人把最後一盤菜擺在桌子上,而後示意自己丈夫別熱情起來就逼著別人灌酒。
“就是,我還說帶他上五大道溜達一圈兒呢。”祁林突然搭話。
“五大道有什麼可看的,你其實就是想讓人家陪著你又亂拍一氣吧。”
“爸您看您怎麼又戳穿我。”
車明看著那父子之間的對話,感覺像極了自己家的氣氛。
老爸和兒子抬槓,老媽偶爾攔一句讓爺兒倆先正經吃飯再瞎聊。這樣的家庭環境,簡直太熟悉了,太親切了。
這不是裝能裝出來的,祁林就是個在這種寬鬆又諧調的家庭中長大的獨生子,一切都是那麼自然,那麼天衣無縫。
飯後,肚子裡酒精含量零的車明,在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就真的被祁林拽著去了五大道。
“我一回家,就往這兒跑。”指了指五大道的標牌,祁林摘掉脖子上那架老相機的鏡頭蓋。
“你喜歡拍建築?”車明看著那些民國建築,在陽光晃了眼時皺了皺眉頭。
“建築,動物,植物,都喜歡。”
“只要不是人?”
“我對肖像攝影沒興趣。”很輕鬆的說著,祁林略微舉起相機,對好焦距之後按下快門。
“你這相機夠老的了吧。”
“嗯,珠江的,比我小不了幾歲。原來是我爸的,後來讓我眯了。”
“你這拍完了膠捲就回家自己洗?”
“對。”
本來想念叨一句“多麻煩”,又意識到這是攝影發燒友那旁人無法理解的熱情,車明沒有多嘴,他安靜下去了。
然後,看他不出聲,祁林就開始突然耐不住性子。
“對了,你剛才幹嗎不喝兩口啊?我還跟我爸說了你喝啤酒。”
“我酒量不成。”
“就一兩瓶還能醉了?”祁林有點兒邪惡的挑起嘴角,“前天晚上你還喝了四瓶半呢。”
是啊,四瓶半是不假,然後不就讓你那啥了嘛!
車明突然有點兒臉上發燙,那親吻的感覺又湧現出來。他想扭臉去假裝看旁邊一棟民國小樓圍牆上的標牌說明,卻沒想到祁林一下子把相機轉向他,咔嚓抓拍了一張。
“別照我啊,我不上相,回頭你鏡頭崩了可別賴我。”臉上更侷促了,車明幾乎有點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再說你不是不照人嘛。”
“那也得分是誰。”輕鬆說著,祁林暫時放下相機,和車明一道去看那標牌上寫著某某故居的說明內容。
兩個人都不出聲了,就只是在那兒默讀,可是祁林很快就發現,在默讀的只有他一個。
車明在走神。
因為他開始提起和說明無關的話題了。
“其實,我是這半年來,酒量越來越差的。”
“啊?”
“真的,原來我可牛逼了。”突然笑起來的傢伙有點兒率真有點兒傻,笑容裡則帶著些許無奈乃至感傷。
“是嗎,原來什麼水準?”祁林捕捉到那複雜的情緒,他試探性的開始詢問。
“原來啊,半斤白酒差不多吧。”
“二鍋頭?”
“六十五度的。”
“那是不賴。”
“我還一直以為是家裡遺傳呢,我爸酒量好,我媽也能喝兩盅。”嘆了口氣,車明低頭踢著地上的小石子,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就這麼開始唸叨起來了,但話到嘴邊,就是控制不住,“可誰知道,酒量這東西,它也會倒著走。”
“以前經常喝吧。”祁林邊扣上鏡頭蓋邊笑談,“我感覺當警察的肯定酒量好,應酬不應酬,腐敗不腐敗的擱一邊兒,看過兇殺現場之後,總得喝兩口闢辟邪什麼的。”
車明聽著,突然樂出聲來。
“兇殺現場看慣了,都木了,還用得著喝酒壯膽兒啊?”這麼說著,突然開始回憶自己還不曾塵封的那些工作情景來的車明有幾分感慨了,遲疑了片刻,他做了個有點兒焦慮的深呼吸,“其實,原來是有伴兒陪著喝而已。”
這次,祁林沒直接搭話。
沉默的氣氛持續了一會兒,臉上看似平靜,腦子裡卻一直在高速運轉的男人再次摘掉鏡頭蓋,對準車明,又按了一下快門。
“你、你還上癮了?”被突然弄得沒了傷感壓抑的情緒,車明抬手想擋鏡頭,誰知又被連著照了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