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何隨,巨大的陰影覆蓋了他的面容,變得破碎又模糊。
“對不起。”
“讓你受傷了。”
“這是最後一次了”
“我會永遠地留在這裡。”
何倚風空曠的聲音在山林裡迴響著,夾雜在此起彼伏的蟲鳴中,彷彿與黑色的山林融為了一體,又似乎是互相吞噬。從何倚風身體裡擴散而出的黑霧,逐漸地向四周瀰漫而去,拉扯著他的四肢軀體,似乎也將要從此消弭在這黑色中。
“你為什麼回來?”何隨再次聽見自己問。
“來向她贖罪的……”
何隨下意識地想伸手拉住在視線裡慢慢遠去的人影,手卻無力地垂在空中,什麼也碰觸不到。
不知為何已經退去的倦意又襲了上來,眼皮上像壓著千斤的重物,無論多麼努力想要保持清醒,視線還是慢慢、慢慢地被遮蔽,腦海裡只餘搖晃的殘影。
半晌,何隨隱約覺得自己垂落在半空的手背什麼握住了,是那種十指相欠,掌扣著掌的握法。掌心的相觸的面板柔軟而冰冷——
“何隨,如果我恨你,又該怎麼辦?”
“不過看在你收留了我這麼久的份上,我就姑且饒過你吧。別來找我了……”
“要是我能永遠忘了該有多好。”
終於,握在手上的力道也消失了,失去支撐的何隨的手徑直落了下去,無力地垂在身側。而原本何隨膝蓋上的傷口,在一片黑霧遮蓋過去後,也在突然間不見了。旁邊手電筒歪倒在了地上,光閃了兩下之下,就完全熄滅了。
冰冷的氣息靠近何隨的唇邊,停留了兩秒之後,倏忽消失不見。
何隨朦朧中聽到了一句低沉的 “再見……”,如同永別那般。
早上何隨是在床上醒過來的,雨點滴滴答答地敲打在玻璃窗上,狹小的房間裡一片昏暗。外面正在下雨。
何隨起身走出了小房間,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公墓管理人的屋子。他這邊一出來,正坐在廳裡看電視的管理人大叔也看見了他。
大叔驚喜地說:“還好你醒了,不然我還不知道要怎麼辦呢!這還下起這麼大的雨。”
“謝謝。”何隨的聲音有點沙啞。
“一晚上沒回來可讓我嚇壞了,還好只是暈在了林子裡。”
何隨按著
頭,昨晚的事似乎開始映象模糊,何倚風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他莫名其妙地困著睡著了。更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
大叔眯著眼睛湊近何隨:“小哥,你昨天是不是遇見了什麼?”
“沒有,我只是困了才不小心睡著的。”何隨說。
大叔明顯不相信,一臉地懷疑:“怎麼可能沒有呢,我每天都聽見……小哥你是不是嚇著了不敢說。我們現在有兩個人,沒問題的。”
“真的沒有。”何隨堅決否認。
無論管理人在旁邊怎麼引誘,何隨依舊只有這兩個字,最後對方也放棄了,只是臉上也有不滿:“唉,真是,有什麼不好說的了。說起來肯定會舒服點嘛。我也不是沒看見過。”
何隨沒說話,只是站在窗戶邊上望著外面。
這雨也不知什麼時候下下來的,急急地衝刷在地面上,噼裡啪啦直響,雨幕遮掩了視線,不遠處的墓地籠罩在一篇水汽中,寂寞而蕭條。
“小哥你要走嗎?這雨下得這麼大,還是等停了吧。”
何隨站了一會,輕輕搖頭,轉身問管理人:“我可以在這裡再呆兩天嗎?”
管理人大叔有點驚訝地問:“還有什麼事嗎?”
何隨隨便編了個理由:“我很久沒回來看過我……母親了,想在這裡多陪她兩天。”聽起來真是合情合理天衣無縫。
“這……”管理人有點猶豫,他這裡畢竟是正經工作的地方,又不是什麼可以隨便投宿的小賓館。
“我會付錢的。”何隨說。
“不是這個問題……算了,有人陪著我也安心一點。”本來這邊一起的是有幾個人的,但是晚上就只有大叔一個人守著,其他人都會回去。這幾天的特殊情況就算是已經混成老油條的管理人大叔都有點心惶惶。特別是現在何隨明顯知道什麼又不說,這種神神秘秘的氣氛更讓人覺得無法安心。
得到了管理人的同意後,何隨點點頭就繼續望向窗外。
想起何倚風昨天說的話,何隨又冷笑一下。何倚風以為他自己是誰,還能控制自己的行動嗎。他說走,他偏偏要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