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卻找不到在國營賓館工作的機會,只得在各式小飯館裡打工過日子,等步微回來之後說無論如何也希望能把步家菜繼續發揚流傳下去,步微和凡妮最後下定決心要重新興旺步家菜,也是出於一份對歷史的懷念。
然而在那樣一個處於變革時代的城市裡售賣魚翅燕窩為主的菜餚,簡直近乎於做夢,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恐怕也吃不起步家最低等的宴席,步微想盡辦法初步修復了自家院落之後,只能翻著食譜發愁。
契機來源於偶然事件,八十年代中期,有一個冬天特別寒冷,設施簡陋的城市動物園凍死了一頭來自非洲的獅子,動物園的工作人員做了解剖分析之後,決定處理屍體的辦法是——吃掉它!並且要用一種足夠狡猾的方式,把這樣無上的珍饈獻給有實權的衙門人士來品嚐。
但是獅子肉如果像家常紅燒一樣烹調豈不是太暴殄天物?有個飼養員恰好是步家的鄰居,略微知道步家的來歷,就偷偷找到步微,請他用足夠高貴的技藝來對待這獸中之王。
民間怎麼可能有烹飪獅子的方法?幸虧步家很早以前就把最珍貴的秘方掘地三尺保藏地極好,那裡面真的就有古代宮廷御廚燒製獅子肉的技法。
那隻獅子死得其所,埋葬它的五臟廟身份自然也不同尋常,總之步家後來一直受到來自上位者的關照,官員宴請、招待外賓、公務會議、名人聚會,步家成為了非公開領域流傳的奢侈食肆,僅僅小範圍的流傳就能獲得滾滾財源。
這到底是歷史的悲哀還是社會的不幸?
直到九十年代中後期,更多的人富裕起來,被塵煙覆面很多年的古老世家們也漸漸掀開隱忍的面紗,露出高貴雍容的氣度,坦然要求足夠匹配身份的享受,步家的生意重點才略微有了偏移,一點一點恢復到數十年前在餐飲界的地位,但是一直支撐著步家的根本,還是不可動搖的官方公務宴請。
蓉城又是一個餐飲界競爭極其殘酷的地方,這裡生活的祖祖輩輩無不以飲食的美味作為人生的巨大願望,甚至是至高的追求,居然還有飯店在牆壁上公然大書“人類不滅,餐飲不休,川菜萬歲,飯店千秋!”的橫幅,酒足飯飽、食甘味美簡直就是幸福的頂峰了。
在這樣的環境裡,步家唯有牢牢掌握住最會吃最有資本吃的那些人,才能經營地風生水起。
最會吃的人自然是吃過無數美味的人,最有資本的人當然是不會為買單心疼的人,步家的江湖地位之高,也牢牢侷限了受眾的範圍。
步微這些年來也一直在反省,這種經營理念已經不合時宜,步家表面光鮮,實際上岌岌可危,但是他早年用了太多精力去圖謀,現在只覺得疲憊不堪,應酬幾乎是他唯一的工作,他厭煩透頂,不免越來越懈怠,尤其是長子步朗尼逐漸長大,他常常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口頭上只說讓兒子多鍛鍊鍛鍊。
年代不同了,經營的環境不同了,官員們的行為也不同了,步家也自然該有所改變。
變成什麼樣子呢?像錦城賓館那樣笑迎四方賓客?那太麻煩,投入更大;像是風波樓一樣推出各種層次的宴席,既能接待國際貴賓也能讓平常人家小聚得起?那似乎又不太符合步家的格調;辦成全會員制的私人會所?那又太拜金太狹隘;總不可能把步家菜辦成六和豆漿開滿每個城市吧……
步朗尼曾經給父親看過一份報告,近十年以來,餐飲界的業務增長點和結構改變已經天翻地覆,如果說每一個人用來吃飯的錢是一滴水,那些最大眾的飯店才是彙集溪流海納百川,而步家的定位則是死水一潭,還在不斷地乾涸。
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些話說起來容易,任誰在眼睜睜看著自己失去生命力的時候能心平氣和?尤其是有人在煽風點火的情況下。
但是步微拿許先生毫無辦法,其實許先生也沒有特意亮出太惡劣的手段,像是惡意收購啦,反正步家又不是上市公司,沒有股票讓他買;故意製造不好的輿論啦,步家還沒有從魚肉事件裡完全走出來,現在雪上加霜也不算什麼高招;找人恐嚇背地施壓啦,許先生還沒有那麼下作,步家也是當地名門,還不至於怕這個。
許先生做的,就是什麼也不做。
靜靜地,有足夠耐心地,等著步家門庭冷落車馬稀,步微有錢,可以慢慢耗,但是步家的廚師呢,還會在空蕩蕩的廚房裡無聊地轉來轉去耗著日子嗎?
許先生要的也不是步家的院落,他要的是有生命的東西。
先是大模大樣地挨個找到目前廚房中掌勺的陶星明、安東和封一帆,據封一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