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徽,阿徽……”約莫三十上下的青年人一身上好的錦袍,走到茶樓裡便叫。還是早上,沒什麼食客,打掃大堂的阿喻阿澈對望一眼,皺皺眉上前攔下:“表少爺,少爺病著呢,昨晚半夜才睡安穩的,有什麼事晚些再說吧。”
“誰叫你們攔著我的,我有急事,要他快些出來。”錦袍青年說著就要往後院走,還是被硬生生攔下了。
“表少爺稍安勿躁,我這就去問問少爺,阿喻先伺候表少爺喝杯茶吧。”還是年長些的阿澈圓滑些,說著向錦衣青年一揖,疾步向後院走去。
阿喻對於哥哥阿澈給自己安排的差事很是不樂意,悻悻地往茶壺裡倒了些茶葉,拿水泡了,濾了茶末,將茶水倒進茶杯裡放在青年面前。
青年喝了一口,接著就全數吐了出來,劍眉倒豎怒道:“這是去年的陳茶吧,這是什麼待客之道!”說完重重把杯子往桌上一摔,拂袖站起身就往後院去:“阿徽,阿徽……”阿喻要上前攔,卻被大力推到了一邊。
阿喻拍拍身上的土,頗為不屑的哼了一聲。什麼重要的事,不過是去賭場輸光了,去妓院嫖空了口袋,要請客錢袋又空了——說到底就是沒錢了要找弟弟幫忙。靳榮是靳徽伯伯的兒子,靳榮的父親死得早,靳榮可以說是靳先生一手帶大的。兄弟倆自小一同長大,除了長相略有些相似,性子簡直稱得上是千差萬別。靳徽愛靜,書桌琴案前可以靜靜地坐一整天;靳榮愛鬧,哪兒熱鬧就往哪兒湊。靳先生在兩人幼時就送他們去城裡的江南名家祝炳元處學琴,靳徽剛一摸琴就愛不釋手,甚至於廢寢忘食,靳榮卻總想著溜到街上去玩,搞各種惡作劇惹得祝先生不住的跺腳嘆氣。後來靳榮大了,更是不像樣,賭場妓院酒肆處處可見,吃喝嫖賭樣樣全能,靳先生幾次祭出家法來也是事後照舊,一點長進都沒有。七年前,靳榮看上了勾欄院裡頗有姿色的一個小娘皮,一擲千金去捧去追,茶樓因此幾個月入不敷出。最後竟還偷了銀子贖了那女子出來,買了屋子養了起來。後來靳先生查出來的時候,倆人的孩子已經快出生了。這下折騰的靳先生大病了一場,病了沒多久就過世了。死前立下遺囑:茶樓歸靳徽所有,靳榮搬出茶樓。每月只得給靳榮五兩的銀子花銷,多的沒有。
話雖如此,靳榮卻總是旁敲側擊變著法兒找靳徽支銀子給他不說,以前的種種惡劣行徑更是一點沒改。就差日日咒著多病的弟弟早些死,好將茶樓的產業據為己有了。
“阿徽,身子可好些了嗎?”靳榮徑直衝上閣樓,看見穿著一件粗布衣服的青年正在吃早飯,一碗菜粥,兩碟清淡的小菜,相比他的揮霍,靳徽實在是十分的樸素節儉。
“嗯,多謝大哥掛懷。”不冷不熱中透著些許疏離的語氣。自從父親過世,兄弟分家,每次靳榮來找他,最多的事就是要他寫張條子交給賬房的杜先生支銀子,急切懇求之色溢於言表。今日卻是一反常態主動先關心起他的身子來,神態也與往日大相徑庭,實在是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嗯……阿徽,最近琴彈得怎麼樣了?”錦衣青年親切溫和的笑意,倒是有幾分兄長姿態。
“還行,”靳徽用茶水漱了漱口,便示意等在一邊的小童撤走飯菜。說起來,有“母音雅韻”之稱的祝炳元先生一生之中只收了靳徽一個弟子,並且在早年已經故去。而靳徽是完完全全學得了祝先生的精髓,加上本身資質過人,這手琴藝若是展露於人前,必然是獨步江南的。說得更自負點,睥睨天下也並無不可。
“阿徽,你……琴彈得那麼好,卻從未想著走出去的嗎?比如,像叔父那樣?”靳榮似乎是建議,又似乎是試探。
“琴為娛己,並非娛人,但為知音而彈。”靳徽這些年可以說是謹遵師門教誨,除了練習,是從未在人前彈過的——除了那次初學成歸來,遵父親的意思於眾人前彈的那首《離騷》。
何況靳徽自小多病,鮮少出門,也沒有像父親那般的精力去與人品茶論詩,更談不上結交知音了。因此,如果非要說的話,也只在無聊時彈給不通音律仲五聽聽,不過是催生瞌睡蟲的蚊子哼而已了。
拉回跑出去的思緒,靳徽回答的不溫不火:“我自小多病,身子受不得寒暑舟車勞頓,只自娛便好。”
“若是……若是有機會讓你在人前展露才華,也不用受多少車馬勞頓,你可願去?”不等靳徽回答,靳榮就忍不住上前幾步,眼中光芒難掩:“刑部侍郎曾大人七天後五十歲壽宴,且是叔父故交,心念阿徽你的琴藝已久,你……你可願去?”
靳徽垂下頭,似乎在思考,有幾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