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大可坦然以告,我二人這般‘相談甚歡’‘相見恨晚’到底所為何事?”
“先生與王爺俱是謫仙之人,我等凡夫俗子自慚形穢,如何敢坐於二位之間。”阮辰嗣本欲玩笑,忽又斂起眉眼道,“若說‘相見恨晚’,我倒覺得大將軍待王爺很是不同尋常,他強令聖上赦你出宮不說,更不拘你自由,任你率性往來……他為何待你……待你這般……”他自然知道溫羽徵酷好美人的脾性,可若說美人,又哪有一人及得上眼前人。便是自己也無所察覺,這說出口的話裡已然摻雜了些許陳醋的味兒。
“這話聽著可更酸了。”笑意更顯,杞晗輕咬著下唇埋下了臉。徑自沉默半晌,方才又說,“辰嗣,既然你已掛冠而去,天子亦已恩准,何不你我就此一走了之,一葉輕舟管它飄零何處,只要能遠離京師……好不好?”杞晗抬起臉,直直望著阮辰嗣的眼眸。突然伸手緊緊拽住他的衣袖,復又神色哀然地問出一聲,“好不好?”
“於公,國公乃我大周骨肱不可或缺;於私,溫阮兩家世代交好,國公又為我最為欽佩之人……”阮辰嗣凝眉蹙目,搖了搖頭道,“而今國公重傷在身,醫者仁心……我何能縮手袖間自顧自地逍遙而去?”忽又作了飛揚神采,滔滔不絕於溫商堯進位之後的樁樁舉措一併道出。他自顧自說得興起,只差抬手扳指來算如數家珍,好一會兒才發現杞晗一臉不知所想、神思空茫的模樣。當即猛然截住話頭,衝其溫柔一笑道,“你且寬心,只消國公醒轉,你我便可從此遁跡深山重嶺之中,逍遙歸隱……”
豈知話音未落,眼前之人竟似雨過桃花般滑下一行淚來。阮辰嗣見了一剎慌神,忙掂起他的臉頰道:“怎麼了?這好端端的如何哭了?”
“只怕那時便遲了……”杞晗將阮辰嗣的手捏牢收入懷裡,又將臉埋入對方懷中,以一個細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重複,“便遲了……”
卻說這溫大將軍擅作主張將佋王帶離合巹宮,於莊府安排住下。莊義儒臨時倒戈指證秦時如有營私謀反之意,方才逃過刑囚一劫。聽得大將軍吩咐,自然使出千般討好解數招待於這府中貴客。
溫羽徵議過朝中大臣奏本之後,也不急於回府,倒想起去莊府小坐一番。可還未近得莊府大門,便聽屬下回稟,“王爺不在府中。”
“哪裡去了?”
“王爺與阮大人外出遊玩去了,怕是不及天黑,不會回來。”
“又是和阮辰嗣?”見左右忙不迭地點頭稱是,溫羽徵擰起兩道劍眉,叱道,“我讓你們護衛王爺安全,你們倒教他孤身在外!如若涉險不返,你們項上可曾多生出一個人頭可以砍得?!”
“卑職分明記得,也是大將軍讓我等萬不可叨擾王爺,做出令他不快意的事來。”幾名戍衛兵將哪裡知曉溫大將軍的怒氣緣何而來,茫然瞠大眼目道,“大將軍方才那話……莫不是要屬下自此貼身相隨?”
“……不是!”本想斥責左右將杞晗好生看管,可轉念想起他十載被囚深宮難得自由,如何使他還能狠下心來命人跟隨管束於他。橫豎教他難以如願,溫羽徵只覺敗興,面上彰出顯然慍色,掉頭拂袖而去。
溫阮兩家是幾輩子的故交,他實是太瞭解阮辰嗣的君子脾性與榆木腦袋,縱然一匹快馬一艘快船備於他的身前,只消溫商堯未曾醒來,他便不會離開京師。不曾擔心為自己一手帶出牢籠的佋王會不告而別,只是他與另一人這般親近,莫名教他心生不快。
屢屢乘興而去卻是一劃的敗興而回,心頭鬱結難舒,緩緩踱步回府。
不知不覺踱於後園,竟聽得一陣細微哭聲。溫羽徵循聲探訪而去,便看見一個女子倚身於樹下,一襲白衣飄然俏立,面容瞧不真切,卻知身姿纖長嫋娜,仿似仙子。
溫羽徵抬手招來正於園中灑掃的一個下人,問道,“那個女人是誰?”
“將軍近日繁忙久未入府故而不知,那是新來的婢子,玉壺。對國公的照料可謂無微不至。侍奉湯藥必先親自探試,更兼口對口的喂送……這丫頭百好千好,獨是性子太軟,每一回出得國公臥房,必要哭上一番……”
“哦?”溫羽徵微微蹙了眼眉,稍事一想,便朝那仍不斷舉帕拭淚的美人走了過去。
那美人仿似極是羞於見人,一見溫大將軍趨步而來立馬慌張躲去。那等驚惶模樣不禁叫人心生疑竇,溫羽徵足尖點地一個縱身飛掠,不過眼眨便落於她的身前,抬手緊緊扣住她的手腕。那纖纖細細的手腕被他擰得幾乎折了去,白衣女子仰起臉來輕輕呼了聲“痛”,溫羽徵方才看清她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