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個男人。
前一夜他遠遠尾隨二人,夜色深重後輕易潛入治焯的邸宅,卻因纏玉石的織帶鬆脫,從而暴露行蹤差點被捉住。他也沒有想到關鍵時刻,治焯會百密一疏放他逃走。
他當時說“是你”,他究竟在想什麼?
對面的少年還在等他的答案,追蹤的人近在眼前,但就像根本沒看見他似的,關靖小口喝下薄味的酒,淡淡道:“清明就要到了。”
少年明瞭般點點頭。忽然把目光定上兄長隨手放在案上的草藥:“這是什麼?”
“金不換。”
“……何物?”
關靖目光凝聚向外,似不經意地打量那具離杜康近在咫尺,卻一聲不響朝遠處眺望的頎長身姿。
他在看什麼?
關靖調轉視線,順著治焯凝視的一處民舍望去。
那裡是前一日,治焯和劉徹一同滯留過的人家,姓公孫。此刻公孫家的正樓上,透過開啟的木牖,可望見公孫秋蘭正在女師教導下推機織布,襦裙窄袖挽疊於小臂上,機杼札札隨風入耳。
關靖轉回目光,正看到治焯眼中似有煩悶。但那種神情一閃而過,取而代之,嘴角浮起一絲自嘲般的笑意。
那個男人……那副神情又是何故?
“……兄長!……關靖兄?”
過了好一陣,直到案前的少年伸手輕輕搖了搖他,關靖才意識到自己手中的耳杯一直停在唇邊,杯中薄湯已變涼。
少年執著地指著案上草藥,關靖回過神來。
“止……丹參,一種沒用的東西罷了。”
黃昏後,長安夜禁。又過了一個時辰,天色黑盡,卻有人仗劍順邊道緩行。
巡城衛士見他,也不敢攔,反而紛紛揖禮,任其穿行於無人街巷。他已微醺,未察覺在身邊不遠處,有人無聲無息與他同行。
九脊之上,避開瓦當,就不會發出聲音。
長安城格局幾近四方,前朝後市,南君北民;閭閻鋪地,縱橫交錯。在夜色掩蓋下,關靖貓腰輕遁。人無二過,劍格上的玉石已被絲帶仔細纏緊。
他靜靜地向南,與下面行走的那個身影同步。
月亮還未升起,藍色軒轅放射璀璨的光。隔著十步遠,那個人不急不緩地走著。夜深人靜,像此九卿重臣,難道不怕自己會被暗殺麼?
不過以前一夜的經歷來看,常人要殺他並不容易。稍後自己也要小心,伺機行事……
“唔……”
經過又一條小巷上方,關靖目睹到一幕意料之外的情景。
一名梳著墮馬髻的少女,手腕被綁在身後,腳步踉蹌被推進了巷子。她衣著豔麗,夜色下,鎏金髮簪和曲裾深衣上的墜飾葳蕤生光。推她入巷的兩個男人舉止粗魯,而她口中被塞緊了葛布,無法呼救。
“咣!”
一個男人擲下手中空侯。
“既然是樂伶,你對這種事何必在乎?”男人獰笑著伸出手,少女驚恐後退,腰間錦帶卻瞬時被扯開。
“過去好生伺候!被我等豪傑看中,可是你的福氣!”另一個男人堵住她後退的路。
少女輕聲嗚咽拼命搖頭,然而無濟於事。
關靖輕輕抽出腰間的劍,準備動手時,一副帶著醉意的嗓音傳上屋簷。
“……爾等犯夜也就罷了……有人說見死不救則禽獸不如,”關靖循聲望去,那個人出乎意料站在巷口,“你們會讓她死嗎?”
兩個男人驚回頭,眼前人提“犯夜”二字,可看裝束並非北軍衛士,倒像個王公貴族門下劍客。
“爾是何人?”
“在下名喚 ‘治焯’,唉……知曉又有何用?”
治焯懷裡抱著劍,手筒進衣袖裡,微微笑道:“良家子,清譽重過性命。爾等也不管她願是不願,強行作樂,跟殺了她又有什麼兩樣?”
兩個男人怔住,但只一瞬。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究竟是何人?”
“放了她,我就放過你們。”
“你放肆!”二人面面相覷,繼而從腰間拔出環首刀,白刃寒光凜凜,“速速滾開!壞了乃父興致,乃父斬你頭餵狗!”
“善也,來罷!”
兩個男人大喝一聲就揮刀衝上前來,治焯單是側鞘迎擋,“咣!”“咣!”鐵器激烈相撞,黑暗中擊出火花。他像醉得站不穩身,卻以鞘身銅箍精準擋住刀鋒,力度之大震得二人刀柄脫手就飛了出去。
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