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開懷道:“何苦強作歡顏,我看你,不如去拜訪一下公孫弘罷!他諫言總是能通曉大義,論雄辯,我也不是他的對手。”
他言下之意治焯頓時明白了,對劉徹俯首一拜退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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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空落落的邸宅,治焯命石駒關門不見客,接著把柯袤叫到面前。
柯袤年及弱冠,卻不肯取字,說是投奔關靖和治焯二人,為棄暗投明,願效仿二人所有做派。可如此一來,他既成人,姓名只能由父母和天子直呼,治焯只好叫他“柯公子”。
“去年回來,我託柯公子替我打探之事,可有結果?”
柯袤點點頭:“唯,公孫秋蘭每逢月初便會至左內史大人府上,與公孫大人舉家一同常祭,這幾日也在左內史宅中小住。”
治焯無奈笑了笑:“……我欠她兩樣東西,是該還她的時候了。”說完便命石駒備車,到左內史府邸南門,治焯單刀直入道:“晚輩想見大人府上一個人。”
公孫弘以一種難以捉摸的神色看了看他,道:“請至中廳,她料到將軍要來。”
身為治理長安的左內史,公孫弘的邸宅相較其他重臣府邸而言非常簡陋。門廳漆薄,前後院狹小,中廳四角以石為鎮,地面簟席甚至好幾處破了洞。倒是處處堆放著書卷,這副清廉克儉的做派,令治焯不禁對他另眼相看。
靜坐中,有人腳步輕盈走了進來,治焯抬眼一看,公孫秋蘭身著喪服,身後跟著的果然是小鶯。
治焯不顧尊卑,先朝她行禮,開口道:“公孫賢人他……?”
秋蘭笑了笑,說:“唯,去年冬,大父病歿。秋蘭家道不濟,幼年喪父,不可祭祖,是以請公孫大人代為祭禮而已。”
治焯點點頭:“姑娘一向看重宗祖之事。賢人在世時身隨性至,也算無憾,姑娘莫傷懷。”
秋蘭怔了怔,莫可名狀笑道:“原來將軍還願掛記秋蘭。”
治焯不接話,從身邊拿出一隻漆木盒遞了過去。秋蘭接過,開啟一看,眼中露出驚訝的神色看回治焯。
治焯淡淡道:“三年前許姑娘的橫吹。治焯在雁門駐守時,偶見一叢翠竹,想起昔日承諾,便取了一段。之後再在沙場斬敵的間隙裡,為姑娘做好,鑲以珠玉,墜以絛結……”眼見秋蘭眼中閃現百味雜陳的神色,他微笑道,“看還合姑娘心意麼?”
秋蘭把木盒中的橫吹取出來。竹管通體漆成絳紅色,音孔平滑,絛結編工細緻,鮮豔奪目惹她雙眼刺痛。
“將軍費心,是為秋蘭,還是為昔日一諾?”她雙眼微紅,卻又笑起來,問,“還是為了關子都的清靜,來向秋蘭說情?”
同一個問題,時隔那麼久,治焯不答,她好像就不肯放下。但現今已不能再回避,治焯看著她道:“贈姑娘彤管,是因為當初認為彤管配姝女,是一幅美景。不為情意,也不為諾言,更不為他人。單單為彼時彼刻,此物此人。”
“是麼?”秋蘭斂去眼中水光,冷笑道,“將軍雅興,什麼都不為,單為一幅 ‘景’就肯費時費力做這些事?”
“信與不信都在姑娘,”治焯望著眼前人,嘆口氣道,“世間有太多人和事,值得奮力求索,並非只有情意一樣。只要姑娘是為自身悅然,哪怕揮霍韶華,海中築沙,水裡作畫,又有何不可?全在作為者自身意願罷了,何必在意沙塔被海浪湮沒,丹青被清水稀釋,而使心血無以示人呢?”
“秋蘭能將此橫吹毀了麼?”
“治焯心意已到,姑娘毀不毀都無謂。”
秋蘭若有所思看著他,接著命小鶯拿來一柄鐵斧,當著治焯的面作勢要劈,誰知治焯動都未動。她忽然長嘆一聲,把斧丟到一邊。
“將軍找秋蘭,就是為了贈這管竹子罷!心意秋蘭已領,將軍也可以走了。”
“還有一物。”治焯拿起身邊另一個小小的漆木盒,“姑娘當初贈的信物,治焯完璧歸趙。但望姑娘今後找到更好的人再贈,不使情意空投。”
他說完便起身,朝秋蘭揖禮後就要走出中廳。秋蘭望著這個行止風度與三年前初見時,不差分毫的男子,忽然淚噙滿眶,問道:“秋蘭聽聞將軍在迎娶秋蘭之前,便與關子都結下情意……秋蘭算是晚到之人。若當初將軍先迎娶了秋蘭,才遇到關子都……還會……還會……”
治焯回望她一眼,上前把她扶坐好,才說:“情意無先來後到之分。治焯當初遇到他,也未曾想過後來能得到他的回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