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失色。
至此,我終於信了從前當做戲言的“山河拱手,為君一笑”。
也是由此,我更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被我留下的人,完成了皇室的傳承之後,是不可能活著離開的。他的氣度很像師叔,只憑這一點,我就不想看他死。
人去匆匆,太素殿只剩下我和一個忐忑不安的太監。
“你在害怕?”我倒了一杯七分滿的千里醉,遞到他嘴邊,“斟得千里醉,扶風半面春,喝了它,就不怕了。”
小太監面含苦色地接了酒,端到嘴邊,遲遲不敢喝。
我沒逼他,低頭又給自己斟了一杯,仰頭飲盡,隨即將玉杯敲在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嚇得小太監又是一抖。
藉著酒勁兒,我開始動手,先脫去烏紗折上巾,讓一頭黑瀑傾瀉而下,再除下繡了龍、翟紋及十二章紋的明黃綾羅龍袍,踢掉玉帶皮靴,只著雪白內衫,赤腳站在小太監眼前。沒了那身等級分明的外衣,君民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近。
我在小太監的眼裡看到了驚豔。
然而下一秒,驚豔變成驚愕,帶著劇痛的驚愕,並且永遠凝固。
小太監在我面前倒下去,明明一滴血也沒濺出來,我卻看到了滿目猩紅,落在眼裡的東西都被血霧籠罩,包括不遠處那一襲白衣勝雪。
當年那個落入凡塵遺世獨立的謫仙,衣著未改,但已不復初時純粹。
不,他或許從來沒有純粹過。
“反正都是生,和他,還不如和我。”
任清歡優雅地走過來,踢開擋在中間的太監屍體,鉗住我的手腕將我撲在桌上。我面對著他,腰身後折九十度,試著掙脫,無果,繼而冷汗涔涔。拼命往殿樑上瞅,暗衛毫無反應,難道已經被解決了?
他傾身嗅了嗅,“摻了合歡的千里醉,嗯,只要一小杯,君子也會變禽獸了。”
我冷笑:“有些人本來就是衣冠禽獸,偏還要裝作正人君子。”
任清歡促狹一笑,自說自話:“今日過後,我們大明皇帝乃是斷袖的訊息,恐怕會風傳天下,哎呀呀,難怪不肯納妃,皇后也至今無所出呢。”
我眯眼,“你……”
“還不止哦,”任清歡壞笑,“傳召沒、有、淨、身的太監,嘖嘖,想不到我們的陛下不僅斷袖,還是屈居人下的那位……啊,一口氣十五個,真是極度縱慾……完事以後,又對他們或閹或殺的,毫不顧念一夜之情……嗯,陛下認為大明的百姓會怎麼想呢?”
之前有那麼一點想他的人不是我吧?一定不是我,不是我……
我在自我催眠中,任清歡已經將我打橫抱起,走到床榻邊放下,手腳麻利地剝了我的內衫,伸手繞到背後去解我的胸甲。
我按住他的手,微喘:“我前胸後背根本一樣平,沒這必要了吧?”
任清歡厚著臉皮笑:“陛下過謙了,明明很有看頭啊。”
這廝的皮已經鐵打不穿了,我在心裡哀嚎一聲,繼續按住他的手,“師叔,我想還是算了。你看,我服藥多年,恐怕已經不能受孕,與其浪費力氣,不如另尋他法,是不是?”
大禽獸的唇在我額際燙了一燙,眼裡盡是溫柔,“你覺得,我會放過你麼?”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任清歡,不是本名吧。”
感覺到流連周身的手終於停了下來,我睜開眼睛,一字一頓道:
“你姓朱。”
眼神相互廝殺中,任清歡有些為難地蹙了眉,“怎麼辦,被發現了呢。”
“我查過了,現今宗族裡根本沒有與你年紀相仿的人,但是,景泰四年就夭折的懷獻太子朱見濟,如果他能活到現在,恰好與你同年。”
“朱見濟,是代宗唯一的兒子,先皇的堂弟。”
“也是,我的堂叔。”
“無論當年先皇和萬貴妃怎麼對不起你,如今他們都已不在,你的仇早該報完了。”
“當年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但我不會追究。”
“你看清楚,我沒有對不起你,從頭到尾我只是你們鬥爭的犧牲品,是無辜被牽扯進去的,你沒有權力這樣對我。”
任清歡耐心地聽著,等我停住,便問:“說完了?”
我還沒想到後面的說辭,只好幹瞪之。
任清歡輕啄我的鼻尖,然後一路向下,“說完了,我們就繼續。”
無語凝咽,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不要臉的人?
任清歡會讀心術,“放心,千里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