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悲慘。”趙匡胤聽著今日史無前例地響亮的口號,向安驍道,“幸好上次殺得少了些,給老狐狸留下足夠的人馬能再折騰一次。看來就是今晚了。”
秦王沒有宮殿,秦王只有一座三進的小宅。秦王沒有後宮佳麗三千,只有和他一樣白髮蒼蒼的老太婆一個。李守貞走進臥房,尤氏從手中的針線活上抬起頭來,橘皮一樣皺巴巴的臉上泛起笑容,沒牙的嘴彎成了月牙形。“怎麼樣?”她殷切地詢問老伴兒,“咱們快贏了吧?”李守貞緊緊地握住了她粗糙的手,顫聲道:“快了,快了……”他想起她剛嫁給她時,一掀起蓋頭來那副嬌羞模樣,想起她抱著襁褓中的兒子時臉上母性的光輝。唉,人之將死,難道都會陷入回憶之中麼?然而為何他最引以為傲的戰功和政績此時一點都想不起來,腦海中浮現的只有妻子和孩子?他緊緊地握著尤氏的手,兩眼噙滿了淚水。人過了花甲之年竟然還會流淚,這是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
明知道不能贏的戰鬥,也一定要打。如果所有的事情都非要有個結局,那就讓它來得更乾脆些吧。黑衣的騎士們像是夜裡的幽靈,不發一語,義無反顧地奔赴戰場,死亡向他們張開懷抱。
那天的夜晚註定是個充滿了血與火的夜晚。兩萬軍馬衝出,十二萬大軍湧入。河中城四門大開,老弱婦孺紛紛卷著家當從沒有任何伏兵堵截的北門離開,這道生門是郭威特意留下的,他做事不喜歡做絕,總要給人留條生路。不願意走的和走不了的百姓都成了壓抑了整整一年計程車兵們發洩的物件,燒殺搶掠比從前更甚,全然一副人間地獄的景象。漫天的哭喊中,有的淚水是為自己而流,有的淚水是為別人而流。當青羽帶著一萬軍士趕到秦王府時整座宅邸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火,青羽在這團巨大的篝火前守了整整一夜後它終於化作了冒著白煙的焦土。軍士們在仵作的辨認下找到了兩具完全變成焦炭的老人屍體,一男一女。有見過李守貞的人指著男性屍身上已經被燒得變形了的甲冑說這就是秦王。青羽默默無語,自帶了那屍首去回覆郭威。郭威在原先的衙門裡見了青羽,安驍也在。郭威看了這句焦黑的屍首,只說了兩個字,“厚葬”。青羽和抬屍的軍士出去的時候安驍送他們到門口,青羽盯著安驍波瀾不驚的臉道:“其實你早就知道李守貞在求一敗。”安驍眯起眼睛,“他不用求就必敗。”青羽沉默了片刻,又道:“我替這位老人家謝謝你,你讓他少受了幾個月的罪。”言罷抱拳施了一禮,就帶著軍士離開了。
註定失敗的結局,看得見的窮途末路,多少人能如此坦然地面對呢?青羽站在剛砌好的墳墓前,兩位老人在此永遠長眠。如果換做自己,是死撐到最後一刻,還是像他這樣壯烈但是無謂地投入死亡的懷抱?青羽在墳前跪下,在供桌上澆奠下一杯酒,芳香醇厚的酒從剛翻過的鬆軟泥土表面滲入黑暗的地下。他低聲道:“安息吧,老英雄。”
☆、13 謝一言:狼之狡黠
13 謝一言:狼之狡黠
“報告大帥,官軍有書縛在箭上射進城來。”王景崇取過小兵雙手捧上來的羽箭,取下上面的字條,細細地讀了起來。待到看完這張巴掌大的字條,他的臉已經和地上的青磚是一個顏色了。他用顫抖的手把紙條遞給棋秤對面那位身穿玄黑戰甲的青年武將,那人接過,只見上面只寫了八個字:河中城破,守貞自焚。黑甲武士只掃了一眼,就把那紙條揉成一團隨手扔進牆角。兩人隔著一張棋秤沉默了許久,終於黑甲武士用食指指節輕輕叩了叩棋秤,淡淡道:“王帥,該你了。”王景崇心煩意亂,滿腦子都是李守貞敗了的訊息,手上拈了子也只是胡亂擺在棋秤上,三四個回合後就輸了。黑甲武士不動聲色,默默地把黑白兩子重新歸好,“再來。”王景崇心裡煩悶,無意再戰,便道:“謝將軍真乃國手,王某甘拜下風。”婢女上來收了棋盤,奉上熱茶,謝一言明知故問道:“王帥可是在煩惱河中城被破一事?”王景崇苦笑道:“實不相瞞,正是如此。沒想到我大秦國祚之薄至此,不僅我鳳翔城被趙暉那匹夫圍堵,連秦王都慘遭了不測。”謝一言道:“以末將愚見,秦王遭此劫乃是天數。李大人沒有做天子的命,大秦的真龍天子應另有其人。”王景崇馬上就聽出他話中有話,眼中閃過一絲光輝,但是轉瞬即逝。他嘆道:“我鳳翔被圍已有月餘,雖然糧草充足,但並無突圍之法。要再圖中興,難矣。”謝一言道:“王帥若擔心閉城自守非長久之計,便也只有降了。”王景崇道:“我本是朝廷命官,若是降了無非削職減奉,並非沒有戴罪立功之可能。只是委屈將軍了。”謝一言大笑道:“王帥若決意已定,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