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廝答應一聲,引著一個少年人進到屋裡,爬到地上磕了一個頭,道:“翠寶給林少爺請安!”他聲音嬌脆甜潤,一邊說,一邊抬起臉來,一雙剪水秋波盈盈一瞥,雖是一個男娃兒,卻竟顯得妖冶動人!
祈霖大吃一驚!不是因為這個少年果然生得絕色,雖然他的確生得十分絕色,起碼祈霖自己,就感覺跟他相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是祈霖會吃驚,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他居然是汴梁城最出名的戲班“銷春班”第一當紅花旦:雲寶!
就在前年,祈霖之母祈夫人五十壽誕的時候,還請了銷春班到府裡唱戲,其時祈霖就對這個當時叫雲寶、現在已經改名叫翠寶的相貌唱腔十分留心,唱完之後還特意讓人送出了一塊金錠與他。不想今日在此遇見!
他心中驚疑不定,幸虧翠寶好像並沒有認出他來,展顏一笑,又垂下了頭。張衝見祈霖愣愣的,還以為他是因著這小倌的無雙容顏,禁不住回頭向著延虎一望,只見延虎雙眼瞅著翠寶,更是目瞪口呆!
張衝心裡一陣不舒坦,橫肘向著延虎肋下一撞,延虎這才猛的一省,從翠寶身上收回眼光,轉頭向著張衝笑了一下。
祈霖心裡稍稍鎮定,暗想當時翠寶在臺上演戲,是矚目的焦點,後來賞那一塊金錠,他自己也沒有親自露面。所以翠寶未必也能夠一眼認出他來。他心中如是想,總是有些忐忑不安,直到張衝笑道:“你會唱什麼戲,趕緊站起來唱一出吧!聽得林少爺高興了,南院大王那邊自然有賞!”
翠寶站起身來,道:“只是沒有伴奏,也沒有妝扮,唱戲卻不好聽。我自己帶著一隻琵琶,不如為少爺彈唱一曲可好?”祈霖心神不定,勉強道:“隨便吧!”翠寶展顏一笑,他自己帶過來的一個小僮守在外邊,聽見屋裡說話,忙將一柄琵琶送了進來。翠寶坐下調了調絃,便一邊彈奏,一邊咿咿呀呀唱了起來!
祈霖聽他吐詞清晰,唱的卻是時下最出名的大文豪王雱的一首新詞《倦尋芳》。
只聽他唱道:
“露晞向曉,簾幕風輕,小院閒晝。
翠徑鶯來,驚下亂紅鋪繡。
倚危欄,登高榭,海棠著雨胭脂透。
算韶華,又因循過了,清明時候。
倦遊燕,風光滿目,好景良辰,誰共攜手?
悵被榆錢,買斷兩眉長皺。
憶得高陽人散後,落花流水還依舊。
這情懷,對東風、盡成消瘦。”
祈霖本來心神不寧,但聽他嗓音委婉,彈奏精湛,也不由得聽入了迷。尤其聽他唱到“風光滿目,好景良辰,誰共攜手?”這一句,心中一動,竟而想到耶律洪礎,忙凝神又聽。直到最後一句:“這情懷,對東風、盡成消瘦。”餘音嫋嫋,似有無盡惆悵。
祈霖聽得呆呆發怔,翠寶收起琵琶,展顏一笑,道:“翠寶唱的可能入得了少爺的耳?”祈霖終是心裡不安,不願跟他多說,便點了一點頭,道:“甚好。也快正中午了,你先去吃飯吧,等……大王過來,我會請他賞你!”翠寶答應一聲退下,心裡暗想:“看來王爺說的不錯,這位‘林少爺’竟是極得南院大王寵愛,但我比他強勝許多,必然更有機會讓南院大王喜歡上我,只是……怎麼能讓大王早點召見我才好!”他心裡暗暗琢磨,領著小僮一徑去了。
張衝見延虎一直瞅著翠寶的背影,張口想嘲笑他一句,當著祈霖的面,又忍住。直到跟延虎一起出了門,方淡淡問道:“那個唱戲的很漂亮吧?”延虎道:“可不是,你們漢人,原來真有這麼絕色的男娃兒!曲兒也唱得這麼好聽,比起那個如歌姑娘來,也不差什麼了!”張衝忍不住冷笑一聲,道:“你這麼喜歡他,要不要我跟林少爺說說,索性把他賞給你用一用!”延虎抓抓頭,道:“他是很絕色啊?不過……又不是個女人,我幹嘛要喜歡他?”張衝臉上一熱,呸的一口,也就進屋裡去了。延虎被他一笑一怒搞得莫名其妙,半天也沒想明白,只好等他高興的時候再慢慢追問。
到了下午,張衝見祈霖始終心神不寧,忍不住問他道:“你今兒怎麼啦?自早上見了那個相公之後,就坐臥不安的,不會是……見他生得絕色,生怕大王……”說到這兒,也就住口不說。祈霖明白他的意思,別了他一眼,道:“你想什麼呀,我只是……”停了一停,終於還是壓低了聲音,道:“這人我在家裡的時候認識的,前年我母親慶壽,曾請了一個戲班到家裡來,裡邊就有這個人,我只怕……不知道他會不會也認出我來!”張衝嚇了一跳,道:“如果認出來,再跑去跟那大王一說,那可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