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超吃了幾口灰,臉苦得像吃了一嘴苦瓜,朝蘇小陌鞠了個躬:“奴才先告退。”說完轉身就走了。
蘇小陌停下來扶著掃帚,惡狠狠地笑了笑。
至近晌午時分,蘇小陌總算將整個廣場打掃得差不多了,正準備走人,從清思殿後面走出來一串紅紅綠綠的衣冠禽獸。
下朝了。
蘇小陌心裡想。
可以回家看老婆帶孩子喝酒吃肉嘍。哎,就只有他這麼命苦,幹這麼重的活回頭還吃不上一頓好的。晌歡樓,本候很想你!
蘇小陌往背後宮牆的陰影裡移了移,雖然廣場夠大,那群大臣們應該看不到自己,但躲一躲還是更好的。
他藏在陰影裡,低頭看著腳下白色的玉磚,很是黯然了一下:堂堂開國功臣世襲安國候,做成他這個窩囊樣子,怕也是很少有的……
“小陌?”
這個聲音聽在耳朵裡又熟悉又動聽。他抬起頭,看見日光裡的裴珍,長身玉立,一身白衣纖塵不染。
蘇小陌一隻手抓著掃帚,看見裴珍的目光從他臉上轉到他手上,心裡狠狠操了一聲,果然聽見裴珍問:“你這是幹什麼?”
蘇小陌:“掃地。”
裴珍皺眉,頓了頓,道:“他讓你做的?”
蘇小陌:“嗯。”
裴珍臉上浮起一絲怒意:“太過分了。”
蘇小陌把掃帚支在牆上:“還好,也沒什麼。”他舔了舔嘴唇,“對了,你最近還好嗎?”
裴珍默然半晌,道:“也就那樣吧。”
蘇小陌笑了笑,笑容很虛弱:“你、有什麼打算嗎?”
裴珍愣了愣,想了想,道:“我應該會去福州吧。”
蘇小陌覺得嗓子很乾:“去那裡也好。山高皇帝遠的,逍遙自在。”
裴珍:“小陌?”
蘇小陌:“啊?”
裴珍:“你……”他看了一眼蘇小陌背後的宮牆,話出口卻一變,“你好好照顧自己。”
蘇小陌點點頭,笑道:“那當然。我還有娘等著我回家呢。”
裴珍:“你將來如果出宮,我還在福州的話,記得來找我玩兒。我……打小到大,你都顧著他,可少跟我玩兒呢。”
蘇小陌用力點點頭,把頭低下去,他覺得自己的眼睛此刻肯定紅了:“我如果能出去,一定去找你。你可得把晌歡樓最好的小倌留給我。”
裴珍:“嗯。只要你來,什麼我都給你留著。”
裴珍重重看了蘇小陌一眼,轉身離開。
聽著漸行漸遠的步伐聲,蘇小陌抬頭喊了一聲:“裴珍!”
裴珍回過頭來,依舊是記憶中白衣勝雪的乾淨少年,眉梢溫暖,眼睛澄淨。
蘇小陌心中萬千熱流奔騰而過:“去了福州,一定要開開心心的!”
裴珍看著他,笑起來。
他走了,也許從此以後,再不相見。一笑成永別。
與此同時的泰安殿內,嫋嫋的龍涎香正從銅獸爐中飄出。裴旦正坐在北牆前的雕花墨椅上,不緩不慢地問道:“聽說你以前跟過宸妃?”
匍匐在地的青衣太監小心翼翼答道:“奴才確實跟過。”
裴旦:“宸妃不是死了嗎?你作為她的好奴才,怎麼沒隨了她去?”
青衣太監渾身一軟,嚇得三魂離了七魄:“奴才一條賤命,宸妃娘娘不稀罕的,陛下開恩、陛下開恩!”
“哼。”裴旦冷哼了一聲,“若不是留你有用,十個腦袋也不夠朕砍。”
青衣太監叩頭不停:“謝陛下開恩,奴才就是赴湯蹈火,也會把陛下交代的事兒辦好了。”
裴旦:“那你給朕記好了:在清思殿裡的那個人,朕想要他,朕不光要他的人,還要他的心。”
青衣太監跟過宸妃,有些見識,在主子跟你說真心話的時候,不是要殺你,就是要重用你。他抬起頭來,看見裴旦漆黑深沉如潭水的雙眼,只覺得壓力撲面而來。
沉鬱如金屬的聲音浮響在殿中的每個角落:“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你自己看著辦。做好了,朕有賞,做不好,朕、要你的命。”
青衣太監將頭死叩到地板上,彷彿看見了未來極致的榮華富貴,又興奮又恐懼:“奴才賀之,用全家性命擔保,一定讓陛下心想事成!”
裴旦這是第一次從人口中聽見這種類似於祝福的話,雖然這是一個不起眼的奴才,但他還是有些高興,彷彿聽見這樣的話,就真的能心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