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緊了緊,搖搖頭。
裴旦完全不懼那刀,又往前走了兩步。在抬腳跨第三步時,猛地住了腳,就見蘇小陌刀鋒一轉,居然將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他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他知道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能輕而易舉地制服他,所以裴旦才這麼肆無忌憚地走上來。裴旦是恨透了裴珍的,這麼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一定會讓裴珍死的。
一個想法從他腦子裡飄過,煞時令他由衷寒心。
他舉著刀,再說了一次:“別過來!”
裴旦擰起眉,眼睛微眯,其中的怒火也是漸漸斂收,凝成了森寒的戾氣。
蘇小陌吞了一口唾沫,看著裴旦的眼睛,全身都發起抖來。
裴旦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抬腳往前走了一步。
蘇小陌忙後退一步,作勢將刀往脖子上抬了抬:“你別過來。”
裴旦冷笑,三步作兩步就走到蘇小陌面前。蘇小陌嚇得差點叫出來,又慌忙退了幾步。裴旦倒沒有追,而是在缸邊站定了,手一伸就探進了缸中。
水隨著裴旦的手的伸入發出嘩嘩的聲響,有些水珠濺起來跳在裴旦的龍袍上。蘇小陌手裡的刀啪地掉在地上,只聽卟咚一聲,蘇小陌原地跪了。
蘇小陌這一生跪得極少,先帝疼他,是免跪了的。裴旦自也是不願他跪,且自登基以來,兩人大都在泰安殿內廝混,蘇小陌就更不用跪了。
現在這人突然在自己面前這麼一跪,一股說不上來的彆扭感熊糾糾氣昂昂地就出來了。他一直捧在心尖上、含著怕化了的這麼一個人,就這麼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一臉擔心受怕的樣子,他看著,就突然覺得心臟一陣一陣地鈍痛。
他跪自己,無非就是為著那個人,現在在他手裡攥著的人。
裴旦手裡抓著那個人的衣服,缸中的水很涼,涼得他的心這一刻也巴涼巴涼的。他的手用力抓著衣服,卻沒有將人提起來。他看著跪在地上的蘇小陌,聽見他道:“裴旦,當我求求你,放過他吧。”
當我求求你,放過他吧。
他第一次如此低聲下氣地求自己,居然是為了這個人。
一個是心頭肉,一個是眼中釘。他怎麼就這麼忘不了這個人呢?他怎麼就能為著這個人什麼都不管不顧呢?
“朕問你,那次毓正殿失火,你衝進去救朕,是因為那裡面是朕,還是因為你本來就如此?”
他一字一字,咬得異常清楚,聽在蘇小陌耳中,竟是有種咬牙切齒的決絕。他想了想:“那時你才四歲,失了火,自然是要救的。”
裴旦聽著。蘇小陌這種回答,別人可能聽不明白,他卻懂。
蘇小陌不會撒謊,他如此答,就是真的如此想。
他並不願意承認那次捨命相救,其實並不帶有任何一點特殊性,並不會因為裡面是他,所以蘇小陌才會衝進去,換成任何一個四歲的孩子,蘇小陌都是會進去的。
就是這麼簡單易懂的事實,他以前一直看不明白。要等到心痛了再痛,痛到無以復加,才能認識到這麼一個血淋淋的事實:
這個人、自始至終,從來沒有將他看成特別的那個人。更可笑的,是他不是不會愛,只是愛的那個不是他。
他怎麼就、怎麼就能這麼忍心將自己糟踐了這麼久呢?
想到此,他搖了搖頭: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坐擁四海的自己居然能用“糟踐”這個詞來形容。
他心裡已是荒涼一片,卻還是不死心地問道:“我若放他,你應我什麼?”
蘇小陌一刻也不遲疑:“你要怎樣、便怎樣。”
他這才呵呵地笑出來,輕的斷續的笑聲,如同牆角飄搖在夏風中的小花,脆弱得不堪一擊,良久才道:“朕倒從未想過,你的應承能來得這樣容易。”他鬆開了手,手從水裡拿出來,溼漉漉地滴著水,被風一吹,涼得驚心,“不殺便不殺,他對朕來說,早已什麼都算不上。至於你,是朕……強求了。”
他說完,轉身便走。寬大的袍袖一揮,帶起一股冷風,撲在了蘇小陌的臉上。不知為什麼,蘇小陌這一次,看著裴旦遠走的背影,有股濃濃的不祥感。
侍衛們面面相覷,也跟在裴旦後面走了。
院中又恢復了寧靜,彷彿剛才的水深火熱都是一場夢。
譁——
裴珍從水中出來,渾身溼透了。他跨出缸,看見蘇小陌還跪在地上,便將他拉起來,給他拍了拍膝蓋上的灰,見他神色呆呆的,問:“沒事吧?”
蘇小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