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蘇州河踱過蘇州城。正巧路過韋府,見素日氣派的府邸一片淒涼之景。他側頭,覺得河水都有些微微泛紅,岸邊白花在枝頭輕顫,竟有說不出的妖冶風味。
昨夜他袍子上沾了血,便將其脫下。清晨的寒風在他身上一過,他不由得抖了兩抖。
正走神間,一個人從他身旁匆匆擦過。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人,仔細一看,原來是韋府大公子的小廝常青。
常青冷不防一驚,正想罵人,見是他,不由得緩和了臉色。見他一身中衣,忍了忍,終究沒忍住,嬉皮笑臉道:“鄒大爺這是又在什麼地方逍遙快活了,連衣服也忘記穿了……別是沒錢付纏頭吧?”
鄒雨師喟嘆道:“這都給你發覺了。都說‘□無情,戲子無義’,小生昨日忘了帶銀兩,結果被分花拂柳齋的溶溶月給剝了外衣扔了出去……哎,小生這男人的自尊,實在給傷得不輕。”說罷,煞有介事地臨風灑了幾滴淚花。
常青抖了抖,強笑道:“鄒大爺不是喝糊塗了吧,您昨晚若是在分花拂柳齋的話,現下還有命站在小的面前麼?”
鄒雨師停下動作:“此話怎講?”
“您不會不知道吧?”常青垮下臉,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家老爺昨夜在分花拂柳齋遇的害……接待的正是溶溶月姑娘……我家老夫人到現在還在一邊哭一邊罵呢……”
“哦,罵的什麼?”鄒雨師頗為關心地問道。
“‘成天就曉得找那狐媚子,連命都找丟了,到地下抱著那小賤人快活去吧,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可怎麼活啊~~~’”常青像模像樣地學道。
鄒雨師抽了抽嘴角:“韋老夫人明明有三個兒子,怎麼成了‘孤兒寡母’了?”
常青聳聳肩,對鄒雨師道:“所以鄒大爺,您騙騙小的不打緊,遇見官家來問,可要說實話。”
鄒雨師愉快地拍拍他的肩,問道:“一大清早你這風塵僕僕的樣子,難不成是報喪去?”
常青四周看看,湊近他,低聲道:“不瞞您說,還真是這樣。老爺才被抬回來,大少爺就命我到驛館給葉家溫家送信,剛辦好了回來。”
鄒雨師“咦”了一聲:“論理,最先送的不該是蘇老爺麼?蘇夫人可是韋老爺胞妹啊!”
“那是自然。大少爺特地吩咐王管家帶著小南小北往杭州去了。”常青看看府門,告辭道,“小的還要和大少爺彙報呢,就不打擾您了,您快回去加件衣服罷!”說罷,匆匆離去。
鄒雨師笑笑,信手摘了枝白花,放在河岸邊,朝自家院子走去。
韋老爺的死因,官府查了八九日,依舊毫無頭緒。第十日,韋家發喪,輓聯佈滿整個蘇州街道。蘇州河上,一片白幔,放眼望去,好不蕭條。
此事震驚朝廷。韋家雖是經商之家,畢竟掌著江南一道的織造,和西湖蘇家平分江南繡色。加上韋家大公子韋鶴生供職於戶部。年前聖上生辰,韋家上供的一副“山河圖”,更是叫龍顏大悅,韋鶴生也一舉升到戶部左侍郎,韋家風頭在蘇州一帶更是無兩,連官府也要忌憚三分。
九月初九,重陽登高之時。
韋家白幔蔽街的景況仿若還在昨日,菊花盛放,早已沖淡了城中的喪葬之氣。人人皆佩著茱萸,在各色名品中流連不去。
鄒老闆橫臥在望鄉居懷袖閣,旁邊是歌娘撥著琵琶,唱著小曲兒:“雲鬟風鬢淺梳妝,取次樽前唱。比著當時江上,減容光……”①
鄒雨師執著酒杯,醉眼迷離地看著眼前曲調幽幽的佳人,有些悵然地接道:“故人別後應無恙。傷心留得,軟金羅袖,猶帶賈充香。”
歌娘停了曲調,笑吟吟地看著眼前的公子,軟語道:“公子唱的可比奴家好聽。尤其是那句‘故人別後應無恙’,聽得奴家都傷心了。”
鄒雨師笑著執起她的手,一邊摩挲著一邊道:“媚娘真會說話。媚娘唱得是極好的。來,唱一首長相思來給我聽聽。”
媚娘抿唇一笑,瞥了一眼鄒雨師,重新撥起琵琶,幽幽地唱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②
鄒雨師一愣,手中的酒杯頓了頓,隨即抬起食指,指了指媚娘,笑得眼紋都出來了:“真是冰雪聰明。”
媚娘起身坐到他面前,軟軟地倚到他懷裡,曼聲道:“不知道是哪位佳人得公子一腔愁思,一腔愛恨,可教奴家羨得緊。”
女子的眉目在高燒的紅燭下豔麗旖旎。鄒雨師輕輕鎖起眉頭,緩緩拉下媚娘搭在他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