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以青搖了搖頭,沒有作答。
谷畫白將眼眯起,又釋然睜大:“我去叫李姐今天多做一碗麵來。”
鄭以青看著谷畫白走出醫館,默默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又拿起那本《太平聖惠方》,將信仔細放在翻到的那一頁中,復又合上書,放在櫃檯下一疊書的最上。
然後他轉身走出醫館,回望了一眼,長嘆了一口氣。
街那頭的馬車已等了鄭以青許久。
登上馬車,檢查一下早已收拾好的包袱,便絕塵而去。
朱雀街很平坦,路途並不顛簸。
鄭以青靠在馬車座椅上,閉上
了眼。
人會瘋。
若再不收手,人會瘋。
心會裂。
若就此收手,心會裂。
唯有離開,眼不見耳不聞,只遙遙掛念,方可不瘋不裂。
忘了是從哪一天開始,忽就染上了比天生心病更可怕的心病。
鄭以青捏著手一張寫滿了字的紙,揉成一團猶嫌不夠,復又一點一點撕成了碎片。
“浪費了一碗麵。”
被浪費了的那碗麵,就在一味堂的案桌上。
谷畫白坐在桌旁,一臉茫然。
就這麼回家了?也不打聲招呼。
只是,你何曾如今日這般不告而別過?
一直到麵條成了麵糊,麵糊再幹成面坨。
谷畫白還了麵碗。
回到一味堂,這才注意到那本《太平聖惠方》曾被動過。
正在研讀的那一頁裡,夾了一封信,信中有一新一舊兩張紙。
舊的那張紙,是谷畫白的賣身契。
新的那張紙,卻是一張無字白紙。
谷畫白恍惚地將紙放回,走進臥房,在被窩裡蜷成一團。
你為何要走!
既然要走,為何不與我告別!
既然不與我告別,為何要留書一封!
既然留書一封,為何卻要裝上一張白紙!
谷畫白忽然覺得很無力,無力動一根手指,無力動一點思緒。
走,便走。
只是,鄭以青沒有走成。
在城門口,鄭以青碰到了一位舊友。
那位舊友極度嗜酒,醉生夢死甚至不記得自己名字,乾脆自稱酒鬼。
酒鬼拿了一罈子酒,遞到鄭以青面前。
鄭以青接過酒,咕嚕咕嚕喝溼了一身青衫。
“你要走,不與我飲過三十壇,休想!”
鄭以青本想拒絕,卻被酒鬼強拉去了酒館。
一罈,兩壇,三壇,四壇……喝到爛醉。
人醉了,心醉了,唯有思情,認罪不認醉。
天將入夜,朱雀街上有的只是漸暗的陽光和微弱的月光。
鄭以青忽然發起了酒瘋,拖著不穩的步伐,一路奔走。
走過幾條街,路過幾個坊,奔到了一味堂。
門沒有關,也未點燈。
鄭以青跌跌撞撞地走進去,不見有人。
走進後院,走到臥房前,想也不想便推門而入。
谷畫白猛然驚起,怔然看著面前這個熟悉的身影。
好大的酒味!
“畫白!”鄭以青衝過去將谷畫白鬍亂抱住,兩行清淚無知覺地滑下。
“東家你怎麼了?”谷畫白有些懵了。
鄭以青茫然抬起頭,將自己的唇湊到谷畫白的唇邊,卻只安靜地呼吸著。
谷畫白心頭一顫,伸出手撫著鄭以青
的臉頰,輕聲喚道:“東家……”
鄭以青伸出手,環上谷畫白的脖子,慢慢收緊。
谷畫白呼吸越發困難,想要將鄭以青的手掰開,卻使不上勁。
鄭以青淚眼決堤,殺意卻更盛三分。
谷畫白猛咳了幾聲,不解地看向鄭以青。
月光滑過鄭以青的臉,滴在谷畫白的臉上。
鄭以青的聲音很啞:“為什麼……為什麼這世上要有你,還與我相遇了!”
谷畫白連呼吸都無法,更是說不得話,只顫抖著伸手,點在鄭以青心口的花上。
鄭以青呆愣住,終是鬆開了手。
谷畫白無力地攤在方才還想殺他的人身上,大口呼吸。
還未等谷畫白喘過氣來,鄭以青便錮住谷畫白的臉,不容反抗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