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一點想不起來柳宮海的事。
“你不要擔心。”謝歡說,“總會好的。”
不。
謝歡沉默了一陣,貼著他心口,心跳已經停止了,聽不到什麼。謝歡莫名又是發笑:“難為你。是我不好。你怎麼遇著我。”
頓一頓,自己又重複:“你怎麼遇著我。”
“我害怕離開你。”到這句時,再一次地,淚水奪眶而出。這次梁徵沒法再盤問,他也索性不再全力忍耐,抽泣出聲。
梁徵知曉,害怕二字本身對他已等同於痛苦。
他不能動彈,暫失血流與心跳,身體漸冷。原本應該留在意識裡殘餘的極樂感知,早已被抹得乾乾淨淨,一分一毫也再想不起來。謝歡裸身相貼的觸感原本溫存,鮮明的只有他由壓抑的抽泣漸變為慟哭失聲時漫開的溼意。
肝腸寸斷。
驚怒之感逐步化開,只有一腔的憐惜,與撐得自己疼痛的悔意。
他迷亂地嘗試提起內力,多年修煉的內功,烈雲之血帶來的力量,但一一都不能提得起,無可奏效。
謝歡自然是知道他底細,不會容他脫身。
這夜前他從不見謝歡哭泣。想倒是想過。謝歡擅長忍耐,但忍無可忍之時,又待如何?
只是沒想過如此,僅僅面對他的淚水,心肺肝腸便好似絞了一團,痛得極了,竟自了無知覺。
只有迷濛,似乎抗拒眼前耳邊的真實。
謝歡哭得久,一直到桌上紅燭漸弱,然後滅了。房內黑暗,他的聲音也漸低,直至只餘下喘息。
再開口時,已有些啞了。
“梁徵。”
無法出聲回答。
“我要想死,總找得到法子,你攔不住我。你不要過於往心裡去。我非是要害你後悔一輩子,只是,”他依然有些哽咽著,“我……我只是……”
他慣來伶牙俐齒,此時竟說不出口。
我不甘心,舍你不得。哪怕只一夕交頸,無法叫我從你一生雲淡風輕無痕過去。
他忽然坐起,翻身下床。
房內凌微留了些清水,謝歡潦草抹去臉上淚痕,隨便一擦身上汗液汙漬,便去披了衣服,又拿了早放在桌案上的無雙劍過來。
他說了劍不離身,果然此時也都帶著。
抱劍在床邊坐下,來回撫摸了一陣,笑道:“原是要還你。但還是留我身邊兩日,叫我做個念想,也免我又多一句謊話。”說完又向梁徵俯下來,埋首在他頸邊咬斷了繫著承天玉的絲線,把玉拿在手裡。
“這個東西,還是不要了的好。”
梁徵以為他要收回,謝歡卻揚起手來,把承天玉往地上摔了下去。
他手上虛軟,使不出多大力氣。玉石並沒有碎,梁徵聽的清。應是滾在了角落裡。
謝歡想要確認,但房裡黯淡無光,是難立刻找著了。他便沒有堅持尋找,雙腿發軟,仍是癱坐在床沿上。
“我好恨。”他說。
恨什麼。
“恨我不生漁樵家。”他說,雖然口氣中像是自己也覺得荒謬,“怎不守田園,務農桑。錦衣玉食,倒養就這下場。”
恨不與君相逢早。
只見得謝歡目中瑩然,剛抹過淚痕的臉上,又是清流漫過。
他舉袖胡亂擦了,自己失笑:“哭得這樣厲害,今晚是不敢去見別人了。也罷,再陪你一夜如何?”
他這麼說,伸手重又去解衣帶。本來就披得隨意,迅速就鬆了,往地上不經意一丟,自身朝梁徵靠來。
他身體仍是溫軟,但此時梁徵心頭百感縈迴,獨獨生不出情慾。他這樣將身緊貼,卻只暖得這一心碎裂般苦痛。
早知如此,不如鎖在華山再不要帶你出來。
不如當初就永不送你往京城。
雖是胡亂的念頭,但生起的只有這些而已。
“那時在塞外,你見過我平生最狼狽模樣。”謝歡在他耳邊說,“你救我出來,真好像天兵仙將一般。原來老天開眼,還有好人不願叫我死。你不知道,我那時便愛你慕你。何況你那麼好,怎麼惹你生氣,你都還是救我,不惜生死……”
那不算什麼。
哪怕是遇見別的什麼人,我自然也是一樣。你要是遇見別人,可能還是一樣。
可是你遇上你,你遇著我。
“我一生不如意,總是辜負他人所期。早料著恐怕最終一無所得,可是你愛我。”他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