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扇著火,語氣裡聽不出心情,“我留了大半個月,還是想給你的好。你莫怪我。”
“李二哥,師父家裡遭了難,沒了主事的人。我得去瞧瞧……你放心,我瞧完了交代清楚便回來。”柳雲青手中握著他自幼便用的那把佩劍。
李二不再說話,專心的扇著他灶上的火。
柳雲青靜靜的陪著李二坐了一會兒,起身上樓去。
李二的聲音從他背後悶悶的傳來:“要去便去吧。早去早回。我等你回來。”
李二給柳雲青僱了一匹高頭大馬。江寧此去廬州,六百里,若是徒步走,少說需得十天半月。有了好馬,最多三日便可到了。時間趕得早些,七八日便可回來。
柳雲青只帶了貼身的一套換洗衣物,李二給他塞了些銀子。柳雲青坐在馬上笑嘻嘻的看著李二:“李二哥,別太想我。十日八日便可回來。”
他此時比去年初見時,眉眼間多了許多神采,真真是面如冠玉目似朗星。
“你這死小子沒良心的。”李二氣得咬著牙使勁拍了一把他的屁股,“早些回來。”
馬蹄聲得得遠去。
積雪日漸消融,春花開了又謝。
李二滷菜店數年如一日的早晚兩市生意,早上十六隻晚上十六隻,裡頭一半是烤鴨一半是滷鴨。
老闆李二按部就班的做著他的生意,只是坐在門檻上抽菸的功夫比從前多了許多。
李二就這麼獨自一人守著他的李二滷菜店,而那個與他許諾一生的人卻遲遲沒有回來。
半年之後,彷彿一夜之間北方大軍舉旗南下,各地藩王混戰,百姓剛過了三十年的安定生活像一潭清水被巨石激起了潭底泥濘,再也平息不下來。
長江自北向南沿岸封鎖。
金陵城內百姓幾個月內便四散逃離,江寧近在金陵腳下,城內兵荒馬亂。李二隻能靠著昔年存下的銀錢買黑市的米,守在店裡苦熬日子。
而到了這年冬天,城裡各處都沒了人影。城隍廟那裡起先還有舍粥的鋪子,後來連大戶們都逃了,驚慌失措的百姓只能連夜一起往城外趕。
林家長子派人來接的車馬在門前等了半日,李二終究只能無可奈何的關上門板留下一封信,爾後便帶著包袱出城逃難。
他從前不曾問清柳雲青所在道觀的名字與地址,可即使問清了,自夏天以來便全面封鎖的長江,已是一條不可逾越的天塹鴻溝。
☆、遲歸
自北向南的這場戰事,持續了整整三年。
金陵城破,秦淮河水飄紅。
在北方大軍終於突破了長江防線的那一年春天,柳雲青假扮難民拼死從北岸的廬州趕回金陵腳下的江寧。昔日人聲擾攘生意興隆的永定橋頭,早已人去樓空。
柳雲青騎著馬站在橋頭,看著店門頭的牌匾被人胡亂丟在地上,街上空無一人。李二滷菜店的屋子在戰火裡燒得面目全非。
他牽著韁繩的手止不住的發抖,他突然覺得老天給他開了一個萬分拙劣的玩笑。
兩年前,他幫著師父一家人變賣了道觀的地契房契,又購置了山下的數畝熟田,買種子,買耕牛,蓋房子——待一切料理停當時,回江寧的水陸旱路早已被南北兩方重兵把守。
他只是遲歸了數月,可便再也回不來了。
那個他以為永遠會在那裡的人,那個他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才最終尋到的歸宿,就這麼突然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永遠的消失不見。
柳雲青一個人在被火燒得只剩下斷壁殘垣的店裡守了五個月,僅僅靠著帶來的微薄口糧和在城外四處尋覓和乞討來的食物。
他一日一日枯坐在李二滷菜店的門前,沉默的望向永定橋的方向。
記憶隨著日子的一天天過去而日漸消磨。柳雲青還隱約記得,幾年前的一個夜晚,他曾經坐在這裡,等來了晚歸醉酒的李二,那個年少放浪、又小氣溫柔的青年,在夜色裡緊緊的抱了他滿懷。
可是這一次,無論他如何等待,李二都沒再回來。
那年夏天,一身潦倒的柳雲青同最後一批難民一起撤出了江寧。
而當日,北方軍已至金陵城下金川門外。
四年後。
初春的一個清晨,永定橋頭的橋口酒樓後院。
橋口酒樓是個六開間三進深兩層的大飯莊,自永樂元年開張至今三年有餘,生意日日紅火,從早點到宵夜無一不有。
此時,六歲的李易正牽著騾子慢吞吞的往外走。李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