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效搖了搖頭。
許凌雲道:“陛下若不聽個完整的,多半仍是覺得不盡興。”
李效道:“正是如此,孤只想知道,張慕是如何戰到最後一刻。”
許凌雲道:“許多事,臣也不清楚,只能揀些記得的,給陛下說說了,那一夜將近二更時……”
那一夜二更,海東青猛然睜開眯著的雙眼,張慕輕手輕腳起身,李慶成迷迷糊糊道:“怎麼?”
張慕示意李慶成噤聲,閃身到窗邊看了一眼。
外頭在下雪,四周的雪地裡彷彿有密密麻麻的黑影在靠近。
偷襲驟然而至!
李慶成與張慕俱想不到竟會在此處遭了暗算,連敵方的面都未曾見著,一根箭穿破窗格射進客棧內,張慕道:“衣服穿好!跟我走!”
張慕抱著李慶成破窗而出,剎那間六七枚梅花標飛來,張慕抬手擋去,被釘在手上,一聲悶哼。
四面都是敵人,張慕把李慶成放下,眨眼間已形成了包圍圈,客棧內的小二,老闆不知去了何處,上千人將客棧圍得水洩不通。
箭雨飛來,張慕退回客棧內,足底一個踉蹌,四處看了看。
李慶成知道這次有大麻煩了,對方一句話不說便動手,顯是知道他們二人來路,要下狠手無非懼怕張慕武力,先除之而後快。
李慶成:“怎麼回事,你的仇家?”
張慕手臂上中了麻毒,喘息急促,抬起手指點了左臂上行血的穴道:“我沒有仇家。我也不知道……”
外頭有人喊道:“殺了張慕!抓另外一個!”
李慶成馬上回過神來,顫聲道:“一定是四叔,他要抓我,怕你以後去報仇。慕哥,你先走。”
張慕:“不。”
李慶成:“你先跑,四叔要篡位,定想挾持我逼宮,你只要跑得掉,隨時可以回來救我。”
張慕吼道:“不!不能讓你再回京師了!”
李慶成看著張慕。
張慕喘息著不住發抖,而後道:“慶成,出來了,就是我的事了,你在這等著,慕哥去殺光他們。”
李慶成:“你……不行,人太多了。”
張慕手指出,點住李慶成要穴,走出客棧,反手關上門,將門環揪著一擰,擰成個麻花似的結,牢牢嵌在一處。
張慕抽出背後無名刀,深吸一口氣,睜眼時天地杳闊,小雪紛飛。
李慶成不能說話,也不能動,站在那扇門背後看著,心裡轉過無數個念頭,一聲又一聲接連響起的慘叫打斷了他的思路,一時間他聽到叫聲連起,知道敵人屍橫就地,一時間不聞腳步,又提心吊膽,擔憂張慕。
張慕不會敗,他永不會敗……李慶成不住安慰自己。
直至慘叫聲響成一片,無名刀擊破窗格,飛了進來,將攀窗而入的一名刺客一撞,把他撞成血肉模糊的一團。
張慕在扔鷹羽鏢了……李慶成既惶又恐,他還能支援住不?
又一聲悶哼,背脊撞上客棧大門的聲音。
李慶成的聲音乾澀,開口道:“慕哥?”
唰然刺穿厚木的聲響,伴著張慕的悶聲,一柄銳利的長劍帶著鮮血,刺穿門板,尖鋒從門口現出,朝下滴滴答答地濺血。
李慶成靜了。
片刻後又一聲,長槍鏗然穿門而過,帶著鮮紅的血液,噴在李慶成的腳邊,同時間傳來五六名刺客的痛喊。
再一聲,又一枚鐵槍的槍頭帶著血穿刺大門而過。
李慶成靜靜地看著。
五六枚槍頭刺入,每一枚都帶著驚心動魄的血。
直至最後,所有的聲音都沒了,方圓十里內,唯剩下沙沙的雪響。
一片靜謐中,低沉,暗啞的聲音在門外緩緩響起,一門之隔,猶如兩個永不相見的世界。
“慶成……你……就算……不是……天子……慕哥也願……為……你……”
世界恢復寧靜。
日出時,那扇門被鷹侍緩緩開啟,一縷陽光從客棧外投入,照在李慶成身上。
當天鷹衛為張慕收斂了屍體,護送李慶成回宮去。
李慶成一句話也不說,回宮後便躺了下來,不吃也不喝。
三天後的午夜,李慶成獨自起身,身後跟著數名鷹衛。
他穿過御花園,站在假山下,低頭看張慕生前埋包袱的地方,上面插著一根枯萎的桃花枝。
李慶成站了良久,最後一頭撞死在了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