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櫓發燒了,糊里糊塗地只喊著要殺了他。他被這個夢嚇得不輕,結果早早地就醒了過來。
天剛亮。他們睡覺的時候腦袋衝著西邊。所以季槐風掀開軍大衣的帽子探出腦袋來四處一看,就看到東南邊的山頂上探出一小塊昏黃色太陽來。
霧氣還沒有散,雍河上彷彿罩了一層紗,把滾滾的浪濤模糊成一片柔和的水面。周身的溫度依舊低得令人髮指。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颳了一整夜的冷風終於停了下來。天地間除了河水東流的聲音,再也聽不到別的。
季槐風頭一個惦記的就是穿衣服的事。他小心地從軍大衣下面鑽出來,忍著凍先給顧小櫓嚴嚴實實地掖好了,才咬著牙哆哆嗦嗦地穿自己的衣服。沒多久顧小櫓也醒了,茫然地睜了睜眼就想掀起軍大衣。季槐風連忙一把按住他:“別動!慢點,在下面穿好了再出來。”
顧小櫓這才意識到自己上身還是光裸著的。他無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季槐風,像是想說什麼。然而他什麼也沒說,嘆了口氣縮回軍大衣下面。
不知道為什麼,臉上熱熱的。
“我說,我們下去河邊洗洗臉,順便燒點水喝。”顧小櫓一邊穿衣服一邊說。他們平時雖然是看到乾淨的水源就喝兩口,但是下面那樣的河水,顯然是不乾淨的。
季槐風當然說好。反正河岸邊上也有些樹,河邊的沙土鬆軟,挖坑也方便。不到十分鐘之後,他們就出現在了離橋墩不遠的一塊河灘上。顧小櫓的腦子還有些混混沉沉地,腳底下踩到了些硬硬的東西,以為是石頭,也沒在意。走到水邊蹲下正想捧一捧水來洗臉,突然愣住了。
季槐風就跟在他後面,問:“怎麼了?”
顧小櫓呆在那裡,喃喃地說:“你看……”
季槐風正要走過去,就聽到腳下發出一聲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是他們卻都聽得很清楚。季槐風小心地移開了自己的腳。河灘表層的細沙被他踩開了些,下面露出來一小塊白色的東西。
白裡泛著黃,表面卻是光滑的,像是什麼動物的骸骨。
顧小櫓站起來,伸手指指了指河水裡面。季槐風湊近一看,立刻拽著他後退一步。
顧小櫓喃喃地說:“好多……好多……怎麼會這麼多……”
河灘上被細沙蓋著,他們不輕易發現。在河水裡卻是很清楚的。密密麻麻的骸骨交疊糾纏著沉在水底,遠遠地看去,就像是水邊常見的白色鵝卵石。
在雍河水淺的地方,他們能看到兩條淡淡的白色一直從上游K市的方向下來,然後又向遠處的天邊延伸出去。
薄薄的霧依然籠在水面上,昏黃的太陽掛在遠處的山尖,烘托出一片地獄之河的景象來。
季槐風看到顧小櫓的肩膀在瑟瑟發抖。他猛地抱住顧小櫓的腰往後拽,“小櫓,我們上去……”
顧小櫓彷彿是被魘住了,兩隻腳定在地上,怎麼拽都拽不動。嘴裡喃喃地說:“我是不是在做夢……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季槐風急了,“小櫓你別這樣——我帶你上去,咱們走——別怕——”說著一手抱顧小櫓的腰,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仍舊往後拽。顧小櫓瞬間陷入黑暗之中,只覺得自己像是突然一腳踩空,落進了萬丈懸崖。
那懸崖也許不只萬丈。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就那樣直直地墜落下去,過了很久很久都沒有落到盡頭。失重的感覺令他眩暈,身體的感覺也在慢慢地離開他。從手指和腳趾開始,慢慢地,一寸一寸地麻木,直至他失去全部的意識。
彷彿在短短的幾分鐘裡面,歷遍生死。
“小櫓……”
他聽到有人在叫他。
“小櫓……醒醒啊,別睡了……醒醒……快起來……”
他發覺自己沉沉地伏在一個什麼軟軟的東西上,那個東西還在移動著。呼喚自己的聲音就從那裡傳過來。
“小櫓……”
他茫然地睜眼。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到了一片大山裡面。印象中的高速公路不見了,眼前只有一條狹窄的柏油路一圈圈地往山裡繞。
“小櫓!”那個聲音忽然變得很欣喜,“起來了嗎?我們快到了。看,我們快到了——”
他抬起頭,看到前方不遠處,路的盡頭,佇立著一扇巨大的門——的遺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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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槐風揹著顧小櫓,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前走。環山而上的路很陡,幾乎每一步都要使盡他全身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