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輿:“不談國事,老夫就問你一句,還想不想在政事堂待下去?不想待了,回家就是,先生不怪你。”
遊淼沉吟片刻,笑笑道:“沒有的事,先生。只是心裡煩悶而已,沒想著撂攤子走人。”
孫輿似是早知遊淼今日所面臨的事,又問:“哦?四面楚歌,內憂外患,一筆爛賬,為何還不走?”
遊淼苦笑:“不能走,重責在身。”
孫輿讚許點頭:“不錯,長大了,去睡罷。”
遊淼舒了口氣,孫輿離去,穆風忙送孫輿回房,遊淼看著孫輿的背影,有種五味雜陳的滋味,心裡一股欣喜油然而生。
當夜,遊淼也不知怎麼的,便漸漸睡著了,夜半時有人抱了抱他,他便知是李易峰,舒服地蜷在他懷裡,一覺睡到晨光熹微。
翌日醒時枕邊已沒人了,唯一證明李治鋒來過的,是枕邊放著一個草編的蚱蜢。遊淼醒時仍懶懶地賴在床上,拿著蚱蜢左看右看,心裡不禁好笑,也不知道李治鋒從哪兒學回來編這個的,多半是從揚州軍的兵那兒學到的。
今日本應是遊淼休假,也沒人來叫他,遊淼便又躺了會,直到餓了才懶洋洋起來,吃過早飯遊蕩到政事堂主廳。孫輿已下了早朝歸來,半眯著眼,餘人都在座,見遊淼今天居然在,都沒半點奇怪,彷彿理所當然。
遊淼朝孫輿請了早,又與眾同僚見過,施施然入座,左右一瞥,整個廳堂內雖鴉雀無聲,各個士族子弟心裡嘲笑的,腹誹的聲音卻直是要逼到遊淼耳邊來。遊淼眉毛動了動,拿起一本奏摺,又朝下翻了翻。
孫輿忽然問:“昨夜陛下連夜召你入宮,說了什麼?”
諸人都是一凜,遊淼先是一怔,旋即便知道孫輿經昨日早朝之事也有點怒了,當著眾人之面提這事,便是警告諸給事中,傾軋爭鬥,彈劾之事,莫要做得太過。
遊淼昨夜也一直在想這事,自忖為人雖小節有虧,但做人絕無問題,與士族子弟們的對立,也是大局使然,大家站在各自的立場上,有衝突是難免的。但公報私仇,面聖彈劾他,未免也太過。孫輿心中也有一杆秤,知道何時要壓,何時不管,才有這一問。
一問中便暗示了堂內諸人,因私彈劾李治鋒與遊淼都沒有用,趙超還不是連夜召遊淼進宮,你們幾斤幾兩?還不到彈劾的時候!
遊淼轉念一想,便心中雪亮,答道:“說流民起……起……作亂之事。”
遊淼在太學夫子處聽多了,每次都差點將流民造反說成起義,還好及時收住了嘴。
孫輿捋須點頭,遊淼又見眾人在看著自己,他自打進政事堂後,最煩這種眼光,彷彿所有人立場一致的,絲毫沒人將他當做同僚,只將他視為一個麻煩。遊淼腦子轉得飛快,不知為什麼,突然就丟擲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遊淼:“陛下說,必須變法了,再拖下去不行。”
孫輿沒有回答,遊淼朝眾給事中淡淡道:“今歲江南已到了餓殍遍野,民不聊生之時,西境多縣流民起兵作亂,再不變法,待到揚州一亂,當真是萬事休矣。”
就連孫輿也有點聽得發愣,新法已被暫時壓下去了,沒想到遊淼竟會籍此事重新掀了起來,然而卻又說得在情在理,一時間無人能駁。
唐博最先回過神來,蹙眉道:“推行新法?可秋收都過了啊,要也是明年開春的事了罷。”
遊淼道:“歲末分田,賑濟,有了田地,大批的無業遊民才能安生過冬。守著塊田,來年才有指望,否則……前朝舊事,各位都是知道的。我覺得,這一次誰也無法說動陛下了,他鐵了心要變法。”
遊淼說得很直白了,前朝舊事指的是天啟之前的一朝,到得末年,幾次大的饑荒,天下百姓紛紛揭竿而起,農民起義軍一亂,前朝覆滅,最終經歷了十餘年的動盪,方由太祖一統天下。
“奉勸各位一句。”遊淼朝對面的唐博笑笑,又朝側旁的幾名給事中解釋:“最近千萬不要違逆聖意。有什麼話想說,還是從長計議的好,被陛下拿來立威了,可別怪我沒提醒過。”
孫輿起初還當了真,聽到遊淼最後這幾句油滑嘴臉又露了出來,當即重重哼了聲,遊淼自知露餡,便見好就收。
廳內所有給事中都是一副大驚之色,孫輿卻若有所思,眉頭深鎖。
遊淼坐著,心思只不在奏摺上,左思右想,回過神來方想到:自己方才都說了什麼!
遊淼最開始只是本著報復之心,再不有所表示不行了,否則只會被唐博等人一直壓著欺負,是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