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又讓護士帶他去做檢查——那醫生說了一大堆醫學詞彙,加上口音又重,潘瑜英語口語本就一般,更聽得雲山霧罩,似乎是要他檢查一下,指標符合的話要移植身體的一部分之類。
潘瑜聽說還要器官移植,也不知林天翼撞壞了哪裡,心裡越發亂成一團;那小護士更說不清楚,只帶著他做了一連串檢查——做完了終於把他帶回林天翼的病房,只見他身上裹滿紗布正在吊藥水,躺在床上跟個木乃伊一般。
潘瑜叫道:“林總,您,您怎麼樣?”林天翼昏迷不醒也不言語,那小護士說患者傷勢不輕,需要小心照料,說完就出去了。潘瑜定定看著他,忽然一陣恐懼,想到他頭一天還談笑風生,現在已經傷成這樣,也不知這樣昏迷不醒要多久,萬一醒不過來或是殘廢了,以後可怎麼辦?
這人醒著時自己老想躲著他,可如今見他這樣,一瞬間他對自己的種種好處都想了起來——最初遇見他也是在醫院,那時候自己才十五歲,就看見他每天傍晚都會趕過來,第二天早上再匆匆離去;後來他終於也看見了他,那一瞬間那憂傷憔悴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下——他問他叫什麼,以後再見面會笑一笑,後來會聊幾句,後來就慢慢熟識了。
後來母親病逝,他搬到林府老宅跟父親一起住,再後來就是幾個月後他出現在家裡大門外——原來他是老爺子最小的弟弟,犯了家法被逐出門卻年年來求恕,而他那位好朋友後來也去世了——那時候他就想,這個人也真夠長情的,對好朋友幾個月如一日地下班陪伴,對嚴厲不見面的長兄也是年年來求恕——這是個多麼好的人啊!
後來他考到臺大,他讓他作助理住在家裡!他每週載他回家,有空就開車接送他去學校,沒有應酬時還會親自下廚做飯——他是個多好的長輩,多好的老闆啊!可是他突然說喜歡他,那一瞬間顛覆了他所有感覺:他是個下人,他不自量力地喜歡上了少爺,難道他就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戲辱的麼?
是的,他開不好車,品不了酒,見了生人就緊張地說不出話,更不像少爺文武雙全,走到哪裡都能結交好多朋友,在什麼場合都應付自如——可他一樣有自尊心!就算少爺不喜歡他,女朋友也嫌棄他,可他也不是貪圖錢財就傍大款的人,他自己一樣能獨立,他憑什麼一副包打天下的樣子讓他只要跟著他就行了?他當他是個無用的白痴嗎?
他億萬身家,喜歡什麼大概都能輕易得到;他越不答應,他就越想盡辦法討好他征服他——直到他終於考取了交換生到了美國,終於離開了臺北離開了他的陰影,才算鬆了一口氣!那麼,現在這位無所不能的金剛倒下了,也許他以後再也不會醒來再也不會騷擾你了,潘瑜,你可以徹底擺脫他了,你滿意了嗎?
不!潘瑜一瞬間熱淚盈眶——跟他在一起時只覺得他討厭,什麼事都要管,可現在他倒下了什麼都管不了了,他才知道以前只要安心讀書、萬事不操心的日子是多麼難得!
他笑起來那麼爽朗,什麼困難都不放在心上;他的所有事都給他安排得妥妥帖帖!他家裡佈置了他喜歡的屋子,他車裡放著他喜歡的音樂,他做的大都是他愛吃的菜;他是跆拳道黑帶,他那麼喜歡他,可兩人一起住了兩年,他沒碰過他一次——這是怎樣一個全心全意珍惜他的人,而這一切,也許今後再也不會有了!
潘瑜此刻忽然明白,他以前一心想逃,只是因為知道他絕不肯放手,他一定會追過來——可他從來沒想過,也許有一天他即使想追也會力所不能及!生命無常,他也不是永恆的超人,他也可能會無力再追——就像今天一樣!
潘瑜心裡只覺萬分不捨,眼中淚滾滾而落——不行,我不要他倒下,不要他離開,無論要我付出什麼代價!潘瑜努力握了握拳,抬手便摁床頭的召喚鈴。
醫生進來看看林天翼並無動靜,回過頭來問他什麼事,潘瑜道:“大夫,他到底哪裡需要器官移植?他要我哪一部分器官我都給他,你們能不能快點動手術把他救回來?”
那醫生愕然半晌,又用那不知哪國的英語跟他解釋,說患者不需要器官移植,只是需要輸血——好在剛才他做檢查的時候,他們已經找到了合適的血型給他輸過血了!當然他有捐獻器官的意願是非常好的,如果有患者需要他們也會進行相應手術,不過現在肯定不能做,怎麼也要等他的檢查結果出來,彼此配型成功、指標符合才能做移植手術。
潘瑜費了半天勁和這位英語口語同樣蹩腳的醫生交流一番,終於明白林天翼只是受了外傷,多處骨骼挫傷而已,內臟器官並無損傷,昏迷不醒是因為失血過多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