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都是真的,結果目光在他嘴角那抹笑上停留良久,話又咽回肚子裡。
有點可怕,才不到半個月,他竟然已經逐漸習慣他說話的調子,發脾氣的時候還是有,但已經不似最初兩天那麼頻繁。相應的,他的夢也在漸漸破碎。
良久,紀雲清嘆了口氣,道:“別急,慢慢學,攝影師那邊有賀明,再不濟我來擺平。”
李玦道:“賀明挺有能耐。”
紀雲清笑了笑:“你喜歡就好。”
剛把賀明分配給他當經紀人時候,似乎還有些生紀雲清的氣。賀明二十六,進晨榮還沒多久,李玦是他帶的第一個藝人。紀雲清也知道他不痛快,畢竟之前談的條件就是他會力捧他,結果給了他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經紀人。剛聽到訊息,紀雲清也不滿意,親自找邱雨揚談了,得到後者的保證,賀明是個人才,邱雨揚和他交流過很多次,一個人的眼界、能力從言談舉止就能看出來。紀雲清信了,邱雨揚的眼力不需要懷疑。他沒向李玦解釋,結果聽到李玦說:“其實你也挺難的。我知道我的底子,要文化文化不高,要相貌沒相貌。別人從影院畢業,我也就拿得出點身手,要捧紅我,恐怕是你也不容易。”紀雲清皺眉,又聽他道:“這個圈子水太深了,像我這樣的人,如果沒有你,一輩子只能是個拿命掙錢的。”他這些年獨自闖蕩,要背景沒有背景,的確是什麼本錢都沒有,就像他在片場見到的那樣,把受傷當飯吃。紀雲清想到這,心裡一陣疼,從背後擁住他,柔聲道:“不難,我給得起。”卻聽他笑了一聲,道:“人生來就是註定有個三六九等的,以前我不服,真是腦袋給驢踢了。有的人生來就有天賦,演什麼像什麼。還有的就像你,想要月亮家裡也能給你摘下來。再有的,生了一副好皮囊,什麼都不用做,好事就送到眼前。”紀雲清道:“沒有這麼絕對。”李玦沉默片刻,輕笑一聲,道:“還真像是紀小公子會說的話。”紀雲清沉默下來,合上眼,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結果李玦還不放過他:“以前,我很看不上那些長得好又沒什麼實力,靠給人賣屁股上位的。現在想想,我憑什麼看不上,人家長得好就是實力。我沒這個命,吃不到葡萄偏說葡萄酸,結果你能看上我……我該謝謝當年我爸死活給我塞進一中?”
那天紀雲清砸了手邊所有能砸的東西。床櫃上的檯燈,紀雯給他送的綠青蛙鬧鐘,他最喜歡的一隻玻璃菸灰缸。然後他去了書房,靜下來之後又覺得這陣脾氣發得不值得,李玦之前就是個直的,他的確就是來給他賣屁股,他再幫他得到想要的。這是事實,但火氣就那麼竄上來了。他受不了他的李玦這麼侮辱自己,更受不了他再扯上他視之為珍寶的那段少年時光。可說到底,是他提的包養他,的確是他侮辱了他的璞玉。
他氣如今這副模樣的李玦,也氣明知什麼都和從前不一樣了,還這麼卑躬屈膝的自己。
他怕李玦走,一直聽著門外的動靜,又怕他不想讓他知曉,故意放輕聲音離開,但他還有最後一點尊嚴,他不能開啟那扇門。
最後是李玦來敲的門。紀雲清開啟門,緘默地盯著他,心裡叫囂著說點什麼吧,說什麼我都原諒你。
李玦的確照著他的心聲做了,他說:“但我真的很想演戲,我會學,想紅。”
紀雲清沉默良久,道:“你會紅。”
之後,賀明的能力逐漸顯現,兩人再沒談過關於經紀人的事。這一架吵得有些多餘,顯得毫無意義。
紀雲清一直坐在沙發上,李玦又對著鏡子擺了很久的姿勢。
紀雲清去書房找了本書來看,全英文的,在香港時候培養的習慣,很多書籍都喜歡看原版,譯版總覺得欠缺了什麼。看的速度不快,翻一頁就抬頭觀察一會李玦,李玦專心做他的事,這氣氛倒也讓紀雲清覺得享受。
後來是他先打破寂靜。從背後看著李玦的腰線,他道:“給你找個老師吧,鏡頭感培養好了,對今後試鏡也有幫助。”
李玦停下來,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哪裡外行,不還是懂麼?”
紀雲清只是笑。
李玦又道:“也是,捧了那麼多人,不可能一竅不通。”
感覺道紀雲清的沉默,他閉了嘴,將領口兩顆紐扣解開,敞露出半塊結實的胸膛,走過來在紀雲清身邊坐下,目光掃過他手裡的書,又是一道輕笑。不多時,他又開口:“唐西還纏著你?”
紀雲清點了點頭。垂眸看了幾行字,忽然笑起來:“你還知道我的事。”
李玦眼帶戲謔道:“賀明提醒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