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門口,靠著樓梯坐下,剛閉上眼準備休息,忽聽道長生歡快的聲音傳來:“公子,我來了。”
他向長生伸出手,笑道:“你怎的跑來了?這裡全是病人,染上病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長生握住他的手,在他身邊坐下,高興道:“我不放心你。步先生也不放心你……”
秋寧這才想起步隨雲,忙問道:“他好嗎?有他的信嗎?”
“他很好……”長生睃開眼睛道:“他讓我帶口信,要你多保重。”
秋寧對長生太瞭解了,這副表情分明是有事相瞞。
他沈下臉道:“長生!說實話!”
長生被他瞪得心虛,期期艾艾地道:“那個,先生,他、他被打了,行動不太方便……”
秋寧捏緊他的手,急道:“他被誰打了?到底怎麼回事?”
長生抓抓頭,皺著眉頭道:“他被趙將軍打了……”
原來,那天秋寧去廣場的時候,步隨雲便悄悄去了丹青祠。他大約是早有準備,在裡面埋了火藥,找理由把人驅散後便炸塌了丹青祠,又讓聽雷、觀月、長生三人合力用內力震動銅像,發出了喊冤的聲音。所謂玄老王爺顯靈不過是他策劃的假象。
因為丹青祠供奉的是玄老王爺,如今讓他毀了一大半,是對祖先的不敬,趙戍狄請出家法很揍了他一頓。
他這次鬧大發了,連步凌波都無法再維護他。既然是執行家法,他當然不可能用內力,所以被揍得下不了床。
秋寧聽完長生的講述,狠狠地閉了閉眼,咬著嘴唇自語道:“他真是……膽大包天!”
長生很佩服地道:“聽雷叔說先生是行險招,雖然做得過分,可是把老百姓震住了。即使我們治不好百姓,他們敬畏老王爺魂靈,也不敢輕易動我們了。”
秋寧幽幽道:“本地百姓迷信神佛,有人用‘天譴’一說害我們,他就用‘顯靈’來救我們,原是最有效的,只是……”把自己祖先的祠堂毀了,這是多大的罪名!即便無人知曉,他又如何去面對自己的先人?
秋寧輕嘆一聲,不再說話。
……
月上中天,疫區一片寂靜。
秋寧站在柵欄下,望向王府的方向。
冷風月明,素影分輝。
那一片銀光彷彿在暗色的天幕上盪漾,盪出那人的容顏。他臉上是熟悉的溫柔表情,眸子深處像是揉進了細碎的星光,微彎的弧度裡充滿笑意,似含情,似戲謔……
想起這張笑臉,秋寧心裡溢滿柔情,把自己浸潤得要化了一般。
很想摸摸他,抱抱他,告訴他心底最深處的誓言。
大約自己前半生受的苦,便是要來渡他的這一份緣。這樣看來,那些苦,也算不得什麼。
秋寧拿出隨身攜帶的短笛放在唇邊吹起來,彷彿那人在耳畔輕輕應和:
“人生好景應如斯。情深兩心知。春風秋月,樽前談笑,風流總相宜。 忽分兩地音塵斷,往事惹離思。一夜疾風,半夕飛雪,便是惱人時。”
……
陸震站在離疫區不遠的樹叢間。從這個高度,他看到一個白影立在夜色中。
那一定是他。他知道的。
呼呼而過的夜風裡夾雜著斷續的笛聲。是纏綿深情的調子。那聲音躍進陸震的耳內,揪住他的心,令他一陣恍惚。
這便是咫尺天涯麼?
什麼時候才能靠近他?什麼時候才能擁他入懷?
他靠到樹幹上,雙手枕在頭後,靜靜望著天邊的明月……
☆、傾國太監(六十八)嗀相逢
正如蕭玖蘭預言,定州城的疫情在一個月後解除。其他地方的疫情也相繼被控制住。
當秋寧帶領族人離開隔離區的時候,那些被他們醫治好的百姓依依不捨,簇擁在他們身後一路相送。及至來到隔離區大門口,外面竟也站滿了人,領頭的卻是守衛隔離區的洪驤軍總管武校尉。
武校尉一見秋寧,撩袍跪下,抱拳道:“多謝秋公子和藥師國高人救治武某全家性命,請受某一拜。”
他話音未落,門前的人嘩啦啦全跪倒,隔離區內的百姓也紛紛跪下。
秋寧去扶武校尉,“不可不可,我族如今和大家同氣連枝,治病救人乃是份內之事,大家莫要折煞我們!”
武校尉不肯起來,只道:“公子與諸位對我們有救命之恩,就受了我們這一拜罷!”
秋寧無法,只得和族人身受了眾人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