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臣並非草木,覺出他日常那份默不作聲的討好體貼,倒是頗感欣慰——他生起氣來犟頭倔腦的樣子雖然也挺有趣,卻總是不那麼冷冰冰的時候更可愛。
端州王府中,張達立在蕭圖下手,小心斟酌著措辭。
蕭圖沉默半晌,忽然嘿了一聲:“他倒出息了。”又抬眼道,“他弄人來我這裡,藏了這麼些天,卻不殺我,是想做什麼?”
“回王爺,屬下看來,這二人恐怕正是要不施不為,不驚動人,專門潛藏在隱蔽之處偷窺。如此一月半月,府中人在哪裡取用財物,在哪裡存放文書,甚至私下談了些什麼秘辛,便知道得差不多了。官家這回的作為,實在教屬下也不敢置信。”
蕭圖不禁輕叩著茶几,道:“難怪用一對孿生子來行事,府中以為只多了一個下人,卻不道其實是兩個。一個照常幹活飲食歇息,一個便藏身櫃中樑上。嘿,還可以一天一輪換,妙得很。”
“王爺明鑑,正是如此。”
“張達,幹得不錯。”
張達不好意思道:“這次卻不是屬下的功勞,是屬下的幾個手下眼尖瞧出了換人的蹊蹺。”
蕭圖搖頭道:“用間之計,我還自詡精通,卻從未想到這種。你怎會知道這般詭譎的伎倆?”
張達忍笑:“這要多虧當日從蘭提回京,一路上審了那幾個山賊;若是放在尋常,那種小人也輪不到屬下拷問。可是,審過才知道,小人自有小人的路數;王爺千金之子,所以不會知道這些。”
蕭圖大感興趣,道:“說來聽聽。”
“是。那裡頭有一個嘍羅,身形特別瘦小,他慣使的手法就跟這回的細作很是相似:潛進大戶人家,什麼也不翻動,就只躲在床下,或是當季不用的衣箱裡,專聽人家的枕頭閒話,看他們怎麼開箱籠拿金銀細軟,鑰匙放在哪兒。過了十數日,這家小老婆的體已珠寶,老爺藏的私房,帳房剋扣下的昧心錢,就都沒了,而且,連個撬鑿的痕跡都沒有。這種事兒,往往過很久才發現,又不好聲張。”張達低笑一聲,道,“只好去猜疑打罵丫頭婆子們。”
蕭圖聽罷,大笑了數聲,連道有趣。
好一會兒,才緩緩收起容色,似笑非笑地望著張達道:“只是,趙珋沒有結交雞鳴狗盜的本事。要在我的地方安插人,也沒這麼容易。”
張達頓了一頓,低下頭去,小心翼翼道:“王爺明察秋毫,屬下確實是……不太敢說。明面上,的確是官家派來的人,不過私底下,屬下疑心……”
“是我爹。”
“……王爺明鑑。”
蕭圖嘆了口氣,撣了撣衣袍。
張達想了想,忍不住道:“屬下愚見,太師他老人家,應當只是想,呃,想……”
蕭圖喝了口茶道:“想控制我。”
張達垂頭道:“嗯。可是官家如此貿然用人,只怕是真心想對您不利。”
蕭圖喉結動了動,道:“真想除掉我,騙我進宮,亂棍打死就是了。整這些么蛾子,嘿。”出了一會兒神,道,“把人提過來,我親自問兩句。”
趁著這春夏之交白晝漫長,秦攸坐在院中,藉著天光削一柄竹竿。因為晚飯時候,阮雪臣隨口道:“秦攸你的劍雖好,可是難保什麼時候沒帶在身上;若是隨手拿個什麼都能當劍使,就最好了。”
秦攸想了想,道:“有道理。不過,不是什麼都能當劍使。”看了一眼雪臣,忽然伸手到他腦後一探。
阮雪臣還未醒過神來,眨了幾下眼睛,就看見秦攸兩指間拿著自己的髮簪。他摸了摸頭上的幞頭,依舊好好的戴著,只是裡頭的頭髮鬆了下來,不禁啊了一聲。
秦攸見他神情困惑,忍不住一笑,抬手就將那簪子往他身後的窗戶一擲。雪臣急忙道“喂喂!”
那枚髮簪飛過雪臣的頭頂,嗖地穿破了一格窗紙。一半在裡,一半在外,恰好平平地停在了窗欞裡,一朵海棠紋的花心之處。
秦攸起身把它拿了下來,放回滿面驚歎的阮雪臣面前,咳了一聲道:“如果手邊只有這個,那就只能當暗器罷了。”
“秦攸,你……比我想的厲害啊。”
秦攸有些羞澀,又微微得意,道:“沒有劍,便使別的。沒了右手,便用左手。你和我師父從前說的一樣。”
雪臣點點頭,忽然有些憂色,緩緩道:“東西跳梁,不避高下,中於機辟,死於網罟。從前考過你這一篇,還記得嗎?”
秦攸嗆了一下:“呃……嗯。”
“除了那時候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