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習慣性地指尖輕摳描摹,這是自己第一次寫字,七扭八歪,多少年了,從來只是順了這痕跡細細描摹。最初的情意,或許幼稚傻氣卻真摯純粹。
朱厚照,你能保持這樣的純粹至死不渝麼?
頂住父皇母后太傅的誘導,偷偷反覆描摹那人的名字,為的只是要第一次寫字就送給那人的純粹,如今還剩些什麼?
你們之間,還剩些什麼?
即使小心翼翼順了這最初的刻痕復刻,也早已改變最初的純粹……
朱厚照收指斂袖,指縫間的碎屑木刺似扎入指尖,刺痛連心。
“我的宸濠……。宸濠,我!的!”朱厚照迴轉身,迎了熾烈的白光,揚起笑,眸底深切的痛映了炙陽竟是一片炫燦。
是日,帝幸豹房,及夜未歸。次日朝於豹房。
第27章 章二十六
京郊
王綸登上雅閣之時,並未想到除卻葉子飛花,竟然還有日前才傳話近日不得抽身的主上。
將明未明間,腳下湖面霧氣瀧漫,似是連主上的臉也籠上了層晦暗。
“軍師來了,多日不見。”
王綸恭敬一拜,抬眼間觸到他那疏離的眸,竟有徹寒透身。
朱宸濠目光彷彿隨意地在他們身上漫散掃過,瞳聚窗稜,“督察院的那幫學究迂腐,似乎有些不太理解本王的意思,或者…… 他們所接到的本王口諭,與本王的意思有那麼些,出入?”
最後兩字,語調仍舊慵懶隨意,只是葉子飛花卻覺若有金針綿入內裡,刺得雙膝發軟便要跌跪下來。
“主上明鑑,一切都是屬下安排的,與他人無關。”王綸雖是低頭抱拳待罰,一雙眸子卻是定定望向朱宸濠,絲毫未顯愧懼之色。
“請恕屬下直言,屬下以為,主上若要大事得成,並非定要皇城內苑暗道地圖不可,反而身陷宮中不能及時安排掌控全域性才是眼前之患。所以屬下擅自做主在參奏之中添入‘暗禁朝廷重臣’,如此一來,兒皇帝為顧及主上朝中之勢,必定會有所動,或放主上歸封地,或為主上闢謠立威,不論他意欲如何,對咱們都只有益處。”
“軍師倒是算得精細。只不過本王並無意在此上做文章。”朱宸濠淡淡抿了一口茶,紫砂薄杯微磕桌面,暗紫壺嘴上嫋嫋的霧氣微抖。
“屬下曾言:‘主上需謹記最終的敵手是誰。’當日的應答主上可還記得?”
朱宸濠指腹細細摩挲紫砂薄杯,低眸,抬眼,“本王知道。”
“當日如今,隻字無差。只是當日如今,心意可是已然不同?”
“王綸你放肆!”杯碎,茶濺。
“屬下萬死!只是如若主上已經放棄了爭雄天下的決心,屬下等人又何必迫主上違心起事?”
朱宸濠唇角微勾,眸中冰破,“軍師言辭倒是犀利,好一個‘迫’字!”
王綸低眸拱手,作勢欲跪。
朱宸濠抓住其臂,一手扶起:“軍師於我,亦師亦友,師厲友懇,本王怎會拂了軍師一番苦心。”
“多謝主上體諒。如此,屬下等人仍去按計劃行事,半載之內,必定要小鬧他個鑾椅不安。”
朱宸濠點點頭,“你們且去吧,此次科舉亦不能馬虎了,聽聞楊廷和的兒子今次亦會參加,所謂同科之誼,倒也是條好道。”
朱宸濠遠眺他們隱沒晨霧,才低頭檢視適才不甚劃破的細小傷口,暗紅的血跡早已滲入破裂的紫砂碎片,暗紫透亮,散著庸和的光。
——
“小皇叔,你看,這是我用紫砂泥給你做的茶壺,用它來泡茶喝,就不用擔心茶味久泡變味兒。”
“小皇叔,這是我琢磨了許久才做出來的,天下無雙。”
“小皇叔,這天下間只此一件的紫砂壺,你喜歡嗎?”
——
朱宸濠仔細摩挲著未碎的壺身,唇勾淺笑。
厚照,天下間只此一件的東西,就如這紫砂茶具,只要誕生,總會有天下間的人去模仿,於是不久便不是天下無雙,我,不喜歡。
天下無雙的東西,只得一件,卻不能二主。
厚照,任何東西,時間長了,都會變的吧?無論你如何努力延長它保持的時間……
乾清宮
朱厚照指腹摩挲著那隻燒製如今看來略嫌火候不足的紫砂壺身,一下一下,微糙又滑膩的矛盾感透過指尖磨在心上,“儘快抽調一批人手赴江西,或潛入當地賊寇,或自行佔山為王都由你來安